周聞時看着她興高采烈的樣子和瞪大的無神雙眼,嘴角也忍不住翹起一瞬,又放下。
其實他很不适應這種地方,交彙的油煙味讓他的胃裡忍不住翻騰。
攤位之間的空隙都很小,行人都要高高舉着手裡沾滿醬汁的食物,側着身互相借道。
周聞時也很難忍受這種和陌生人擠在一起的感覺,他會覺得呼吸不暢。
包括沈明眈感受到的熱鬧,對他來說,也隻是一場默劇——所有人都挂着大大的笑容,嘴巴一張一合卻沒有聲音,像案闆上的魚。
難受,很...不自在。
周聞時皺着眉,聲音卻保持平穩,回應着沈明眈:“嗯,很熱鬧。”
沈明眈滿意地笑,大聲保證:“周聞時,你不要害怕,我一定會替你耳聽八方的,絕對會好好保證你的安全的!”
其實她本不需要這麼大聲地講話,因為周聞時隻能聽見她一個人的聲音,外界的噪音幹擾不到他們的交流。
但沈明眈身處嘈雜的熱鬧裡,就忍不住被感染得吵鬧,嗓門兒也大了起來。
“周聞時,你也要替我好好看着,一定要眼觀六路,保護好我呀,我們互相保護行不行?”
沈明眈搖了搖周聞時的袖子,滿臉信任。
“嗯。”周聞時喉結微動,答應了她。
他想看着沈明眈的臉,又害怕被沈明眈發現,隻能僵硬地把視線對準燒烤攤滾滾的煙霧。
沈明眈看周聞時一直盯着燒烤攤,以為他想吃:“你想吃燒烤嗎?我們過去買點吧,還可以邊吃邊逛。”
“剛好,我也想吃烤鱿魚了诶。”沈明眈補充。
周聞時剛準備搖頭的動作停下了,換成點頭:“嗯,我帶着你去,抓好我。”
沈明眈立馬抓緊他的袖子,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她雖然現在“看得見”,但終歸不是自己的視野,不敢亂走。再加上失明這些年,她也習慣了走路之前先探路,現在沒有盲杖,就要靠周聞時來替她探路了。
沈明眈自以為這種小動作不會被發現,沒想到周聞時這麼短的時間就看出來了。
他還挺細心的,沈明眈心想。
沈明眈跟老闆要了兩串鱿魚,一串塞給周聞時,一串拿在手裡啃。
錢是她付的,周聞時要付,被她攔住了。
今天本來就是她主動找周聞時陪自己的,總不能吃東西也讓他付錢。
關系不到位,沈明眈會不好意思的。
沈明眈一邊想一邊啃,很快就吃完了。
手裡的空簽子被周聞時拿走,另一根鱿魚也被放在了她的手上。
“吃吧。”周聞時看着她說。
沈明眈在他的視線裡看到了自己的樣子,滿嘴醬汁,臉頰上蹭着竹簽的印子。
“好埋汰...”她又開始不好意思了。
周聞時湊近了一點,問:“什麼?不想吃了嗎?”
沈明眈知道他誤會了,連忙開口:“不是,我不是說鱿魚埋汰,我是說自己吃得很埋汰。你不是看見了嗎,臉上吃得到處都是。”
沈明眈從口袋裡摸出紙巾,面朝着周聞時,像照鏡子一樣,仔仔細細擦着嘴角。
周聞時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看着沈明眈的動作。
他可以名正言順地看她了,他想。
其實他根本沒注意到沈明眈臉上的髒東西,周聞時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在面對沈明眈的時候,他的眼睛就會自動蒙上一層濾鏡,隻能看見好的,看不見不好的。
他不知道沈明眈能不能看見這種濾鏡。
看着她坦然的表情,無神又茫然的大眼睛,周聞時覺得,她應該看不見。
有些東西,看似在眼睛裡,其實在心髒裡。
心髒越跳動,它就越明顯。
但隔着血肉,不為人知。
周聞時垂下眼,盡職盡責地給沈明眈當鏡子。
沈明眈把自己的小花臉擦幹淨,滿意地左看右看,剛準備開口,卻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不少。
沈明眈站在原地,愣愣擡頭,看着周聞時眼中的自己。
她突然意識到,他們一直在對視——如果她有眼睛的話。
似乎有看不見的東西,在滋長。
有些東西,眼睛看不見,心卻很敏感。
沈明眈悄悄後撤一步,輕聲開口:“周聞時,你...”
“來來來!南來的北往的,東竄的西溜的,不管你是瘦成猴的胖成球的,吃了俺家棉花糖,包你美麗又健康...”
破鑼一樣的喊聲震碎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