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眈做了個夢。
夢裡有個看不清臉的老人,灰白的頭發編成粗粗的麻花辮,穿一身舊舊的碎花手縫外套,活像從上世紀鄉村走出來的村姑。
“你是誰?”沈明眈的眼前有層薄霧,讓她看不清老人的臉。
沈明眈擡手撥了撥眼前的霧氣,夢裡的她一點兒沒覺得自己擁有視力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反而嫌自己看得不夠清楚。
“我是誰?”老人反問,嗓音幹啞得像生鏽的鐵門。
沈明眈聽着她的聲音,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她問老人。
老人似在思索:“啊?”
霧氣淡了一點,沈明眈已經能大概看清老人的長相了。
果然是她。
沈明眈提醒她:“我之前也見過你,你給我塞金子來着。”
“哦,”老人慢慢點頭,“金子,你要金子。”
“不是我要金子,是你之前給過我金子!”沈明眈費勁地沖她嚷嚷。
怕她年紀大了想不起來,沈明眈又開始描述細節:“你非要給我一大塊金子,做成了耳朵的形狀,我說我不要,然後你就……”
就怎麼了來着?
沈明眈記憶有點模糊了,苦思冥想半天也沒想起來老人上次幹了什麼。
那老人突然笑了:“嘿嘿……我想起來了,你說你要豬耳朵,我就給你拿了一對。”
豬耳朵?
豬耳朵!
沈明眈想起來了:“好你個老奶奶!非要把豬耳朵往我腦袋上裝,吓得我直接驚醒了!”
醒了之後呢?
沈明眈恍惚了一下,想到自己那次驚醒後就意外看到周聞時洗澡了。
她猛地擡頭——通感不會和這老人有關系吧?
“你,到底是誰?”沈明眈狐疑地盯着這個樸素中透露出呆滞的老奶奶,百思不得其解。
“對不起。”
老人歪了歪頭,做出很少女氣的表情,呆呆地道歉。
沈明眈莫名其妙:“道什麼歉?”
拜周聞時所賜,她現在對“對不起”和“抱歉”兩個詞很敏感,一聽到就會想起他。
老人喃喃:“我腦子不好,又把事情記錯了。”
“你記錯什麼了?”沈明眈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她解釋。
“前塵舊事,不提也罷。”老人卻擺了擺手,變成高深莫測的樣子,和剛剛呆滞的老奶奶判若兩人。
什麼人呀……沈明眈有點無語,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老人在她身後慢慢開口:“我是來報恩的,你對我有恩。”
“什麼恩?”沈明眈慢悠悠往前走,頭也不回地問。
“前塵舊事,不提也罷。”
沈明眈毫不意外地哼了一聲,她就知道這老人說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我來得遲,你别跟我計較。”老人聲音清潤了一點,像抹了油的生鏽鐵門。
沈明眈繼續往前走,看着沒有盡頭的長路無所謂地說:“我跟你有什麼好計較的,我都不認識你。”
“你不需要認識我。”老人跟在她身後,步伐輕盈,不像個遲暮老人,倒像個年輕女孩。
沈明眈沒管她,繼續朝前走,她想看看這條路的盡頭是什麼樣子。
路的盡頭,會是另一條路嗎?
還是說,走到盡頭就什麼都不剩了呢?
老人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别走了,你走不過去的,這條路沒有盡頭。”
不知道是不是沈明眈的錯覺,她總覺得這老人的聲音越來越年輕了。
返老還童了?
沈明眈回頭,想看看這個奇怪的老奶奶。
剛一轉頭,一雙白淨的手就覆蓋在了她的眼睛上。
“醒來吧。”
“我的恩,報完了。”
沈明眈感受着眼前似有若無的觸感,有些驚訝:“什麼報……”
“沈明眈!”
“沈明眈?明眈?”
“明眈……”
還沒問完,她就聽見頭頂傳來幾道焦急的呼喚,此起彼伏地回響在大霧彌漫的空間裡。
好吵,别喊啦!
沈明眈從夢境醒來的瞬間,回頭看了看站在原地的“老人”,她仍舊梳着粗粗的麻花辮,穿着舊舊的碎花襖,揣着手站在大霧裡。
沈明眈看不見她的臉,卻能看出她的麻花辮變得黝黑。
報完恩就變年輕了嗎?怪不得她念叨着要報恩呢。
*
沈明眈幽幽睜眼,纖長的睫毛擦過柔軟的紗布,帶起一陣癢意。
“怎麼了?”她帶着鼻音問站在床前的周聞時和殷梅。
她就睡了會兒,這是出什麼事了?
“哎呀,你吓死媽媽了!”殷梅劫後餘生般摸了摸沈明眈的臉。
沈明眈坐起身,一臉茫然:“發生什麼了?”
周聞時的聲音在她另一側響起:“你睡了很久,怎麼喊都不醒,我們怕你出事。”
哇,真是高情商發言啊,翻譯一下就是說她睡得像頭豬一樣叫都叫不醒。
沈明眈砸吧砸吧:“沒事兒啊,就是累了多睡了一會兒,你們别太大驚小怪了。”
“我就說你平時偷偷熬夜了,正常人哪裡會睡成這樣子我差點叫醫生。”殷梅松了一口氣,裝模作樣數落她。
“可别!”沈明眈吱哇亂叫,“太丢人了吧。”
她邊說邊摸摸臉上的紗布,睡了一覺後已經有點松動了。
周聞時的手繞到沈明眈腦後,輕輕收了一下系在後腦勺的結:“這樣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