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麼,大清早三番兩次被弄醒。
沈明眈左右手輪番擋着精準鎖定她的那束陽光,忍不住開口:“周聞時,能不能把窗簾拉緊點?”
沒有回應。
沈明眈清醒了一點點,想起來周聞時昨天也辛苦了,現在肯定沒睡醒,沒辦法回應她。
沒辦法,她隻能把被子高高蓋過頭頂,把自己蒙在被子裡繼續睡。
好像哪裡不對……
到底是哪裡不對呢……
半夢半醒間,沈明眈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但困倦中她的意識實在不太清醒,最後也隻是思索着打瞌睡。
被子裡的空間狹小黑暗,連小口的吐息都無處可逃,一下一下反撲在她自己的臉上。
被悶熱的被子蒸了一會兒,沈明眈的睡意反而慢慢散了。
她半睜着眼睛發呆,讓意識慢慢回籠,然後眨了眨眼,突然意識到什麼。
——不對啊!
沈明眈“唰”一下睜大眼睛,心髒咚咚亂跳。
不對不對不對!
她一把掀開被子,果不其然被迎面而來的一小縷陽光刺進眼睛裡,亮得她睜不開眼。
這對嗎?
這明顯不對啊!
這什麼情況?
沈明眈使勁拍了拍臉,是疼的。又小心翼翼揉了揉眼睛,确實能看見。
不是幻覺!她能看見了!她真的能看見了!她的眼睛真的能看見了!
怪不得她昨天有光感了,原來、原來是要恢複視力了!
她能看見了,她能重新看見了!
“周聞時!”沈明眈大叫一聲,轉頭看向沙發裡沉睡的男人。
周聞時一無所覺,面對着沈明眈的方向安靜地側躺着,眉頭微蹙,呼吸甯靜。
一整天沒有打理的頭發略顯淩亂地垂在他的額頭,頭頂翹起幾簇不聽話的黑發,軟軟貼在沙發布料上。
沈明眈呼吸一滞,内心酸軟地看着眼前這一幕,眼眶微濕。
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到周聞時。
原來沙發比他小那麼多,周聞時需要蜷起雙腿才能把自己放進去。
虧他昨天還騙自己說沙發很寬敞,讓她不要擔心,安心睡覺。
沈明眈凝視着在昏暗中沉睡的周聞時,用寶貴的視線描摹他濃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粉白的薄唇,還有抱在胸前沒有安全感的雙臂。
她想呼喚周聞時,但他聽不見,她也不想打擾他。
沈明眈環視着這間簡單的病房,慢慢把視線落在窗簾的縫隙上。那條縫隙很小,隻能漏進一縷細小的光線,宣告着光明降臨。
除了這縷陽光投射的一道明亮直線,病房的其他地方都保持着昏暗,就好像整間病房除了沈明眈都在沉睡。
周聞時在沉睡,沒吃完的草莓在沉睡,幹淨的地闆在沉睡,周聞時放在床頭櫃的手機在沉睡,衣櫃在沉睡,燈、椅子、拖鞋、垃圾桶全部都在沉睡……
所有東西都在沉睡,所有物品一動不動。
沈明眈突然覺得恍惚——這裡是真實的世界嗎?她為什麼坐在這裡?她為什麼在動在思考?
她真的恢複視力了嗎?
還是說這隻是一個真實的夢?
等夢醒了,現實裡的她仍然是盲人嗎?
沈明眈莫名其妙開始害怕,她抖動着被子,摸摸床頭櫃摸摸手機,确定這些物件都是真實存在的,然後打開周聞時的手機拼命刷着早間新聞。
她需要真實,需要感受真實。
沈明眈劃過一堆看不懂的股市行情,劃過無關緊要的高溫預警,劃過某明星和某明星疑似深夜相會的小道消息,最終茫然地停下來。
她想看什麼?
沈明眈突然有點想哭,就好像整個人被隔離在了世界之外一樣無措。
為什麼?
明明失明這幾年她都沒有如此慌亂,為什麼複明了反而開始手足無措了呢?
她茫然地盯着窗簾的縫隙,眼眶被陽光刺得通紅一片,隻能小心翼翼閉上眼睛,讓薄薄的眼皮抵擋陽光。
片刻後,沈明眈神情放松下來——是的,沒錯,她再一次感受到陽光打在眼皮上是紅紅的、熱熱的,就像之前和周聞時一起體會過的一模一樣。
這個發現讓她有種鍊接了真實世界的安心感,心跳也慢慢平穩了下來。
病房門有塊方形玻璃,沈明眈盯着這塊玻璃,直到門口有護士匆匆經過的身影。
然後走廊盡頭傳來護士的相互寒暄,隔壁病房有人用拐杖敲打地面,窗戶外飛過幾隻活潑的小鳥扭曲病房這束靜止的光線。
——世界動起來了。
這個活起來的世界,是真的。
沈明眈劫後餘生般松了一口氣,心髒重新提起,眼淚再次奪眶。她開始激動、開始驚喜,開始迫切想要分享自己的喜悅。
她屏住呼吸,在淚眼朦胧裡看到沙發上的人影動了動。
周聞時的睫毛如黑翼的蝴蝶,在沈明眈的眼中輕顫,然後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