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斷司反複協商洽談後,決定罰鹿澄和樂舒均在律斷司任職五百年,為三界和平做些實事。
或許通過他們之手,真的能夠讓人族和妖族真正放下恩怨,過上他們想過的日子。
徐知微沒有被懲罰,律斷司找不到任何證據證明她到底參沒參與殺妖,隻能責怪她沒有及時上報城内的異常,但他們也知道這也不是她的職責範圍,她不過是管了間買賣消息的鋪子,沒有義務插手兩族的是是非非。
據說律斷司已經在計劃将白澤一族引進司裡,然後安置在各大城池,方便掌握窮兇極惡之徒的動向。
可以說是因為徐知微他們才有了這個靈感,若是他們硬要懲罰她,她的白澤同族還會肯幫忙辦事?
隻得不了了之。
鹿澄即将前往律斷司赴任,得知他們會經過妖界,特意等在這裡的,“多謝各位之前費盡心思尋我,今後若有緣再見,還請賞臉讓我做東宴請大家,切莫推辭。”
從那日在凝霜門找到他起,鹿澄在他們面前就一直表現得十分成熟穩重,讓人無法将他關聯起從前普羅大衆對妖王幼孫的評價——少不更事,貪圖享樂。
他們無從得知鹿澄的性子是什麼時候發生的轉變,可能是在人間遊玩感受到溫暖時,也有可能是知曉樂晏是個好人時。
不過可以确定的是,鹿澄會秉公職守,同樂舒一起,努力還三界一份安甯。
就像簽訂和平協議的初衷一樣,人族和妖族,本應求同存異,而非刀劍相向。
送别鹿澄後,聞霧青靠在甲闆旁的欄杆上,靜靜凝視着夜空。
一輪明月高懸于墨色蒼穹之上,恰似一顆圓潤的明珠,被夜色溫柔包裹。月光如水,澄澈而皎潔,毫無保留地傾灑而下,給世間萬物都蒙上了一層薄紗。
在幾千米的高空望向月亮,總會給人帶來種近在咫尺的錯覺。
好似伸出手,就能觸摸到。
不知怎的,她忽然憶起一幕舊景。
大概是在她參加内門大選前,也是這麼一個靜谧的夜晚,她獨自登上外門中最高的那幢建築屋頂,坐在正中間的屋脊上,雙手撐住下颌,望着月亮發呆。
已記不得當時發呆是在想什麼,隻記得那晚的月亮特别圓特别大,目之所及處皆被照亮,而她和一個人隔着幾十米在不同的房頂上,呆坐了整整一夜。
其實是沈遇白先來的,當她手腳并用爬上房頂坐好時,一眼就看到左前方偏低的屋檐邊,坐着一個少年。
那時的沈遇白還不會闆正地将所有頭發束起,而是同其他年輕弟子一樣,用簡單的布條紮着半高馬尾,勁裝酷臉,佐以次次小考第一,盡管從不表露出情緒,在衆人眼裡依舊是說不出的意氣風發。
隻是他氣質清冷,又不愛同人講話,若不是随身佩劍,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一言不合就拔劍的暴脾氣劍修。
沈遇白的坐姿是背對着她的,不過以他那時的修為和她登頂時窸窸窣窣的動靜,肯定早就發現身後來人,但她知道他并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
外門一年多的同門時光,盡管幾乎每日都能遇見,他們卻沒有過對話。
有且隻有那麼一次,她主動找了他。
沈遇白是術劍雙修,但是他隻參加劍修小考,作為術修小考的第一,她經常聽長老提起他的術法也修得很好,幾番心理建設後,決定找他切磋切磋,看看他的術法是不是和劍法一樣出色。
遺憾的是,她被拒絕了。
當她興緻勃勃攔下他表明來意後,隻換來他面無表情居高臨下的搖頭和擦身而過,一個字也沒和她說。
到現在她都還清楚地記得他那時漠然無波的眼神。
好奇怪,明明沈遇白平日的神态也是如此,不過是他随意一瞥,卻讓她的心髒冰冷地蜷縮起來,甚至連指尖都開始凝固。
她怔愣在原地,清晰地聽着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無端的悸動也漸漸消散。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以為他是不喜她的。
因而那個圓月高懸的夜裡,出于自尊心亦或是其他心理,她沒有出聲打招呼。
他們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安靜地枯坐着,凝望着,壓抑着。直到朝陽初升,她先行離開。
于聞霧青而言,那晚僅過去了三年,仰頭看向依舊團栾皎潔的月亮,她輕聲呢喃。
“辭辭,他以前可能确實不喜歡我。”
聽見她這沒由來的一句話,辭辭摸不清頭腦,思忖片刻後笑着說:“他以前誰也不喜歡吧?對誰都是那個清清冷冷的樣子。後來這一百年更是變得冷漠死氣沉沉,也就是現在對着你才像個活人。”
長老峰主們都自欺欺人地認為沈遇白是因為靈虛真人的遺言才這麼做的,辭辭可不這麼想,在她心底,沈遇白就是修不成無情道,他就是喜歡上青青了。
可是…
“青青,感動并不是喜歡。”
這下輪到聞霧青莞爾一笑。
她有什麼好感動的,他做的每件事都達不到讓她感動的份上,就連他為她擋劫重傷,她想得更多的還是怎麼還這份沉甸甸的人情。
根本和感動無關。
一直以來都是她自己在和自己較勁,或者說,也是在和他較勁。
隻是她如今想通了而已。
“我沒有覺得感動,隻是覺得心疼。給他換藥時他的眉頭總會皺起,他應該很痛吧。”說着說着,她低下了頭,看向自己滿是傷痕的指尖。
不過是手指被他體内溢出的電流帶過,她就痛得鑽心,想來他若承受的痛隻會是她百倍千倍不止。
喬夕辭一言難盡地望着她垂下的眼睑和略顯落寞的側臉,還是沒繼續說下去。
以她多年豐富的話本閱曆,很想告訴這個女人:
心疼男人就是愛情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