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并州府衙前鳴冤鼓的鼓聲響徹街道。
午時剛過,正是飯後人們從繁忙活計中脫離出來以作休憩之際,街頭巷尾随處可見左右鄰舍三五好友聚在一起談天侃地以解困乏。
鼓聲貫穿街頭巷尾,閑坐困倦的人們警覺的支起耳朵。又幾聲咚咚咚的鼓聲,閑坐的人群迅速起身,嗅着八卦的味道興緻高昂的沖着府衙跑去,争前恐後,你追我趕,唯恐搶不到看戲的好位置。
鼓聲剛息,衙前便已烏泱泱的圍了一群人墊着腳尖伸着脖子的男女老少。在這看客中,又有幾位高挑的少年格外突出,然衆人一心都在堂中跪在地上喊冤的布衣夫婦身上,并未格外注意幾位少年。
“堂下何人?因何擊鼓?”府衙大堂,身穿绯色雲雁紋官袍的并州知府沈确威嚴的端坐在正堂之上,目光精明的盯着堂下衣衫單薄的兩人。
男子方臉闊額,顴骨高凸,皮膚黝黑,身着灰麻粗布,舉着訴狀的手布滿溝壑粗糙不堪。男子身旁的女子亦是粗布麻衣,身材臃腫,頭發用一直銀簪挽着,上吊眉,三角眼,顯出一副刻薄之樣。
“老爺,小人柳春生有冤要告,請老爺為小人做主。”堂下,柳春生雙手捧着訴狀舉于頭頂,聲嘶力竭的喊道。
話落,一衙役上前接過狀紙呈與堂上。
沈确接過訴狀,看了半晌,道:“你要告程容止三個月前虐死了你的外甥女柳兒?”
“是,”柳春生雙手伏地,額頭緊貼地面,“程容止半年前納柳兒為妾,不過兩月,我那可憐的外甥女就虐打而死,而那程家為掩埋程容止的罪行,謊稱柳兒是溺水而亡,程容止害死了人卻還逍遙法外,實乃天理不容,請大人為我那可憐的外甥女做主….”
“沈确受理了此案,已經着人去開棺驗屍了,程容止被暫時關押,下次升堂在五日後。”追風嚴知行幾人從府衙回來後,向夏璟熠傅洵之兩人簡要的回禀了下情況。第一次堂審往往審不出結果,何況已是三個月前的案子,查明案情也需時間,夏璟熠傅洵之兩人早料到這種結果因而都未去旁聽。
追風說完,又問道:“柳氏夫婦如何安置?要不要派人看管起來以防若是程家又用銀子收買他們撤案?”
夏璟熠正與傅洵之下棋,眉頭輕蹙注視着棋盤,手中撚着白棋遲遲未下,聽到追風的話依舊未有動作,隻道:“不用,涉及人命重案,官府一旦受理,查明之前便無法再撤案。”
夏璟熠落下一子,又道:“倒是沈确這人,多留意下。程家撤不了案,便會找上沈确,派人暗中盯着此事,柳兒的屍首務必看守好。”
“殿下放心,屬下已安排過了。”南星道,“不過并州百姓都說沈确為人清正,口碑很好,想必不會被程家收買。”
“如此最好不過。”夏璟熠見自己剛落下傅洵之便狀似随意的落了一黑子,剛剛被他困死的棋竟又活了,心道這人今日是想認真玩了,擡眸看了傅洵之一眼,但見對方一副散漫之樣目光也不在棋盤之上,而是垂眸盯着茶水在慢悠悠的喝茶,似是絲毫不關心棋局。
巧合吧,夏璟熠暗暗搖頭,想讓他認真陪自己下棋是不可能的。然對方雖不認真,他卻一向很認真,蹙眉思索着要下在何處。
此時南星又道:“程容止此事一出,程家與謝家的這樁婚事果然又被人們拿出來談論了,熱度更甚之前。”
夏璟熠颔首,道:“多是人雲亦雲之人,引導好風向。”
“是。”南星應道。
因着程謝兩家聯姻之事本就在并州引起了一陣漣漪,程容止虐死妾室一事一出,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大街小巷更人議論紛紛,程謝兩家被推向風口浪尖,成為并州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
“啧,沒想到那個小道流言是真的,程容止真的虐死了一個妾室。”
“慎言,這還沒宣判呢。我看這事又古怪,若是程容止真的虐死了柳兒,那柳春生為何過了三個月才來告…..”
“那程容止稍不順心就動辄打罵人,并州多少人被他欺辱過?害死了人我一點也不意外。”
“有沒有罪,明日升堂就知曉了,聽說仵作以驗了屍,柳兒确實是被毆打緻死的,而非溺水而亡。”
“隻是可憐了謝家小姐,剛剛定親,未婚夫就鬧出了這檔子事。”
“依我看,這對謝家小姐未嘗不是件好事,那謝容止是什麼人?整日花天酒地,不學無術,嫁給這等人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你看并州有些名望的人家哪有想将女兒嫁給他的,也不知道謝家老爺怎麼想的,這不是把自己閨女往火坑裡推嘛。”
“程容止名聲雖不好,可程家家大業大,嫁過去做個少夫人享盡榮華富貴也不算差。”
“呵,那也要有命享啊,誰知道是不是又一個柳兒。你覺得好,何不将你閨女送過去?”
“絕無可能!”
距離柳春生狀告程容止一事已過了四日,第五日巳初時分并州衙門擠滿了圍觀的人群,這次夏璟熠傅洵之兩人帶着南星白榆親往府衙,卻隻是和圍觀群衆一起站在府門外觀看。事情發酵了五天,早已鬧的人盡皆知,各種猜測滿天飛,此時好事之人圍在一起,又是一陣議論紛紛,沸沸揚揚似要掩過堂中之聲。倏然一聲驚堂木響,人群一個激靈陡然寂靜,齊齊睜大眼睛聚精會神的望着堂内。
堂中柳氏夫婦仍在,跪在左側,右側一位身着繡金錦衣的少年,少年并未下跪,神情傲慢臉上毫無懼色,仿佛被告知人并非是他。
此人正是程容止。程容止不看知府亦不看柳氏夫婦,反而朝着府門的人群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