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行屍走肉般的小少年,他開始後悔沒有早點插手此事。他本想等範太師、子珩的痛苦焦灼再深一點,之後順手幫小皇帝推波助瀾一下即可,但沒想到先抵不住的是這位小王爺。
後悔之下,他開始做出補救。第一步,就是不僅白日在麒麟殿,晚上也留了下來。
在小皇帝走後的第三天,他就在麒麟殿挑了個離對方寝房不遠的房間住了下來,而那位小王爺每日過的渾渾噩噩,根本沒注意到自己晚上也在宮中。
直到第五日深夜,他路過對方寝殿時看到房間亮着昏暗的光,鬼使神差的推門進了去。
他聽到床上的少年在被褥之下蜷縮着壓抑着的低聲啜泣的聲音,驚訝之下,他第一次對這個小小少年産生了心疼。
于是他學着母親安慰他的樣子,輕輕拍着被中的少年。
床上的小少年感覺到有人在隔着被褥輕拍着他,身體僵硬了一下,瞬間停止了哭泣,随後慢吞吞的扯開了被褥漏出濕漉漉的眼睛。
“傅…傅将軍?你怎麼還沒走?”小少年看到是自己時驚訝了一下,似是沒想到自己這麼晚還在宮中。少年臉上滿是淚痕,看着倒像是個有了些人氣。
反應過來的小王爺臉上漏出了一絲窘迫,迅速縮緊了被子裡,聲音悶悶的命令自己“不準說出去”。
終究還是個小孩子啊,離不開哥哥的小孩子。于是那晚他心軟了一下,扮演了一個哥哥的角色。
是在這晚嗎?這晚對方在自己懷裡哭的時候,不經意間把自己對哥哥的重度依賴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一部分。
傅洵之眉頭擰成了川字,努力回想了下小殿下對自己的态度轉變是不是在這晚發生的。這晚之後的小王爺确實發生了一些轉變,白日裡偶爾也會回應自己的話了,身為人的那部分特質好像在慢慢回來。
那晚之後的小王爺每日都在緩慢的恢複着人氣,但那是因為對方的情感依賴轉移到了自己身上還是因為和小皇帝間的來信?
小皇帝的來信來的很頻繁,幾乎每三天就會有一封,雖然自己很少見到信件,但卻很清楚的知道對方哪天收到了信,從對方的表情裡——隻有小皇帝來信的那日這位小王爺的眼睛裡才有光芒。自己從對方的表情中得知了小皇帝平安無事,但卻沒有立即告訴其他人。
小皇帝逃跑了,不管他是不是有意為之,但無疑這是個讓子珩、讓範太師他們屈服的好機會。他們越是擔心越是自責,對小皇帝越是有利。事實也是如此,小皇帝剛走,嚴禦史就第一個屈服了,完全站在了小皇帝一側。而範太師也做出了讓步,同意了小皇帝和攝政王之事,隻是那時範太師雖同意了兩人在一起但未必能接受天子娶一男子為後。天子所代表的是整個國家,一舉一動都被天下人看在眼裡。一朝天子娶男後,在這個三綱五常的時代過于離經叛道,很難讓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群臣接受,陸太傅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僅僅是小皇帝喜歡男子一事,就險些把陸太傅吓出病來,陸太傅是接受這件事用時最久的,但好在,他也是先皇托孤之臣,他同樣是看着小皇帝長大的,在小皇帝生死未明的情況之下,他最終也默認了這件事。
而自己,也從小皇帝逃跑這件事中獲利了。嚴禦史反水,範太師讓步,陸太傅妥協,随之是父親也對自己妥協了,侯夫人懷孕了。此時,小皇帝已經走了兩個月,不上朝近三月。朝中群臣雖有攝政王、範太師壓制,但民間已經開始有各種猜測流言。天子獨身在民間的消息一旦洩露出去,小皇帝的安全就很難保證。而此時,範太師他們也已經心急如焚的兩個月,日漸憔悴。子珩雖然看着正常,但他知道他的精神、身體也在逐漸不動聲色的崩塌。
而那位小王爺,也抑郁寡歡了兩個月。
是時候接小皇帝回來了,他想。所以他找上了這位唯一知道小皇帝行蹤的小王爺。小王爺太好操控了,他太愛自己的哥哥了。隻要是為了他哥哥,他就能一退再退。自己不費吹風之力就得到了小皇帝的地址,送給了子珩。
但同時,自己也徹底放棄了此次回京的目的。該回邊疆了,他想,隻是…傅洵之默默歎了口氣,隻是若是把那位沉默寡言的小王爺孤苦伶仃的留在宮裡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他走前把他送去了他心心念念的哥哥身邊,送去了揚州。
就是在揚州,他做了第一件錯事。傅洵之歎了口氣,将畫卷一一卷好,放進箱子,被壓在畫卷之下的兩張箋紙顯露出來,一張寫着漂亮的瘦金體,瘦而不弱,金骨玉姿,一張寫着漂亮的小篆,勻稱工整,法度森嚴。傅洵之拾起小篆,同十五張畫卷一同鎖進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