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普救寺的琉璃瓦被殘陽染得如血般豔麗。西廂的屋内,張生站在青銅鏡前,神色緊張又期待,第三次擺弄他的玉帶扣。身上那件用皂角水洗過的青衫,因洗得次數太多,顔色都泛白了,緊緊貼在他身上,活脫脫就像被漿糊粘上去的糯米紙,顯得有些滑稽。
“張先生這是要去殿試嗎?這般精心打扮。”紅娘像個靈動的小鳥,突然推開半掩的木門,歡快地走了進來。她發間插着的桃花,在漸漸暗沉的暮色中輕輕搖晃,仿佛也在好奇張生為何如此鄭重其事 。
後花園裡,石桌旁,崔老夫人正坐在那兒,手裡拿着銀箸,慢悠悠地撥弄着面前的燕窩粥。熱氣從粥碗裡袅袅升騰,可她的聲音卻像浸了冰水的絲線,透着絲絲寒意:“張公子救我全家,這份恩情老身沒齒難忘,這杯薄酒,隻是聊表寸心。”她頓了頓,指節分明的手輕輕叩着身旁的青瓷盞,發出清脆的聲響,“隻是老相公生前已将莺莺許配給了侄兒鄭恒,這是既定之事,難以更改啊……”
張生聽到這話,猶如五雷轟頂,手中的酒盞不受控制,“哐當”一聲重重砸在石桌上,發出刺耳的聲響,驚得栖息在樹枝上的夜枭“撲棱棱”飛起,在暮色中盤旋哀鳴 。就在這時,崔莺莺抱着焦尾琴,從月洞門輕盈地轉了出來。她身着素紗襦裙,裙擺上還沾着夜晚的露水,在殘陽的映照下,宛如仙子下凡。“母親難道忘了,若不是張公子,女兒此刻怕是已在孫飛虎的賊寨中,受盡淩辱。”她的聲音帶着一絲哽咽,指尖輕輕撥弄琴弦,熟悉的《鳳求凰》旋律流淌而出,如泣如訴,驚得滿樹槐花簌簌落下,就像下了一場花雨 。
紅娘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偷笑起來,她眼珠一轉,故意把一盤蜜餞推到張生面前,臉上帶着促狹的笑容,剛要開口調侃:“張先生可要多吃些,免得一會兒洞房花燭……”話還沒說完,崔老夫人就臉色一沉,手中的茶盞重重磕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紅娘,扶小姐回房!”老夫人聲音發顫,顯然是在極力壓制着怒火,“張公子是我們的大恩人,今後就是莺莺的兄長,不得再有其他非分之想 。”
崔莺莺聽到這話,原本靈動的手指猛地停住,琴音也戛然而止,那緊繃的琴弦在暮色中泛着冰冷的光,仿佛也在為這突變的局勢而感到憤怒 。“母親這是要讓女兒做祝英台嗎?”她的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突然用力撫起《梁祝》,那旋律如泣如訴,充滿了悲傷與無奈,“可女兒不是祝九娘,張公子也不是馬文才,我們之間的感情,怎能如此輕易就被斬斷 。”
張生望着崔莺莺含淚的雙眼,心疼不已,突然想起昨夜在西廂發現的半片桃瓣。他急忙從懷中掏出錦囊,手微微顫抖着,裡面除了繡着并蒂蓮的精美繡帕,還有半枝已經枯萎的桃花 。“這是小姐前日贈我的定情信物。”他将桃花輕輕放在石桌上,聲音堅定而深情,“小生不才,願以餘生護小姐周全,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絕不會放棄 。”
崔老夫人看着張生的舉動,剛要發作,牆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衆人循聲望去,隻見杜确的白馬軍如天兵降世般趕來,那飄揚的旌旗上,大大的“杜”字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姑母三思。”杜确翻身下馬,大步走到衆人面前,腰間的鎏金佩刀在殘陽的最後一縷陽光折射下,閃爍着冷冽的光,“張生救了崔家滿門,這份恩情比山還重,這門親事斷不能悔。否則,崔家如何面對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