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撞擊聲震耳欲聾,數十具屍體直挺挺地坐起來。有白發蒼蒼的老者,有渾身浮腫的溺死者,甚至還有一具小小的童屍——他們天靈蓋上都插着一根黑氣凝成的針,針尾連着細如發絲的黑線,全部彙聚到黑影心口。
"認識他們嗎?"黑影撫摸着童屍的臉頰,"都是這三個月的傑作。每具屍體,都讓我的力量恢複一分......"
最靠近閻玦的一具屍體突然轉頭,腐爛的眼眶裡流出黑血。它的嘴一張一合,發出的卻是和遙的聲音:"救我......"
閻玦的瞳孔驟然收縮。
黑影的身形漸漸凝實,竟顯出七分像沉淵的輪廓。它從懷中掏出一物——正是當年閻玦送給沉淵的環形玉佩,此刻玉佩已殘缺,玉面上爬滿蛛網般的血絲,血色即将補足殘缺的玉佩形狀。
"你以為我隻是殘念?"黑影将玉佩按在自己心口,"你親手斬殺的,從來就不是什麼'被污染'的沉淵......"
玉佩突然裂開一道縫,一縷金光溢出——那分明是閻玦當年留給沉淵的護心鱗!
"你殺的,是唯一能壓制我的存在。"黑影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清晰,"而現在,我要用你最在乎的兩個人的命,來完成當年未竟之事——"。
"你以為我會讓你得逞?"
閻玦的聲音低沉如九幽寒潭,卻裹挾着三百年未現的殺意。他周身金芒暴漲,暗金色的符文自袖口蔓延至指尖,每一道紋路都閃爍着令人心悸的光芒。黑袍無風自動,衣擺翻湧如墨雲,腰間的玉帶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咔聲——那是神力全開的征兆。
整間停屍房驟然亮起無數血色咒印,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在牆壁、地面遊走,最終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天羅地網。每一筆朱砂都浸透了閻玦的神血,在昏暗的燈光下泛着妖異的紅光。
如今的閻玦,早已不是那個記憶殘缺、行事冒失的冥府之主。二十年的蟄伏,讓他眼中的金芒沉澱得如同實質。
"你當真以為..."閻玦的聲音帶着譏诮,"本君會空手赴約?"
黑影扭曲的面容浮現一絲波動,那張沒有五官的臉上,裂開的猩紅縫隙微微顫抖:"你......"
"當年你利用忘川水的特殊性質,腐蝕青銅鈴铛的封印破咒而出。"閻玦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燃燒的金色腳印,"出世後,你對佛寺恨之入骨,所有據點皆以佛寺為中心..."
他的聲音突然拔高,在停屍房内引起陣陣回音:"殺盡僧人!屠戮信衆!"
黑影的形體劇烈翻湧,發出刺耳的尖嘯:"那些秃驢——!"
"因為你本就是地藏王成佛前,由金山寺三百僧衆合力降服的魔物。"閻玦厲聲打斷,手指在空中劃出一道燃燒的金線,"本願你能被佛法感化,可惜你死不悔改。地藏王成佛後,隻能将你鎮于冥界最深處的無間地獄......"
他猛地将筆尖指向黑影:"而你,卻因此恨透了與佛有關的一切!"
黑影突然暴起,停屍房内數十具屍體同時睜開眼睛!它們的眼眶中流淌着黑血,天靈蓋上的黑針嗡嗡震顫。
"沉淵生于冥界,長于冥界,魂魄至純至淨,最适合作你的宿主。"閻玦不慌不忙地揮袖,一道金色屏障将撲來的屍體盡數擋在三尺之外,"再加上本君與他的情誼......"
金芒中,那些屍體如同烈日下的雪人般消融。
"你利用我們的關系在人間布局,滋養野心。"閻玦突然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可你知不知道,那青銅鈴铛為何'碰巧'被本君所得?又為何'碰巧'贈與沉淵,最終落在你手中?"
黑影的蠕動驟然停滞。
閻玦從懷中緩緩取出一物——那枚布滿裂紋的青銅鈴铛在掌心微微顫動,發出細碎的聲響。
"這一切,都是地藏王菩薩親手安排的局。"他的眼中金焰燃燒,"包括你的出世,都在他老人家的掌控之中——這本就是本君必經的劫!"
"這不可能......!"黑影的聲音首次出現慌亂,"我明明已經——"
"碎了鈴铛?"閻玦突然咬破舌尖,一口心頭血噴在鈴铛上!
金血觸及銅鏽的刹那,異變陡生!
裂紋中迸發出刺目的金光,那些斷裂的紋路如同活物般自行接續。鈴铛表面的銅鏽簌簌脫落,露出底下精美的梵文雕刻——那分明是地藏王親手所刻的《金剛經》!
"這鈴铛之所以能讓你寄宿......"閻玦五指收攏,"正是因為它是專門為你打造的囚籠!"
黑影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整個停屍房開始崩塌。腐肉與黑血如暴雨傾瀉,卻在觸及閻玦周身三尺時被金焰焚盡。
"本君今日——"閻玦化作一道金光直沖黑影,青銅鈴铛發出震魂攝魄的清響,"收你歸案!"
鈴音所過之處,黑影的軀體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它掙紮着想要逃離,卻被鈴铛中射出的九道金線牢牢纏住——那線分明是閻玦用自己神血所化!
"不——!!"
最後的慘叫中,黑影被徹底吸入鈴铛。閻玦迅速掐訣,将鈴铛封印在早已準備好的玄鐵盒中。盒面八個血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佛渡無緣,永鎮九幽"。
閻玦單膝跪地,咳出一口金血。二十年的布局,終于在此刻了結。
他望向窗外漸亮的天色,恍惚間似見沉淵立于晨光中,對他微微一笑,化作清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