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坐在門口的凳子上,盯着更衣室的門,百無聊奈地把玩着垂在胸口的頭發,等着安瑾娴出來。
其實安瑾娴本來就是個很怪的人,不提她看上去過于年輕的外表,她在大部分時候都不太像是個豪門太太,即使她的演技真的很好,完美地演出了一個愛孩子的母親的表現,甚至于林暮至今都沒看出破綻,但她就是端不起豪門太太的氣質。
很有意思,明明是逢場做戲,她該心知肚明林暮對于她這麼快的轉變不可能懷有什麼好意,但她依舊會因為林暮短短的幾句話而動容,甚至表現出在林暮看來頗為真實的喜悅。
甚至有某些瞬間,安瑾娴看着林暮的眼神很奇怪,很怪,怪異到林暮無法去解讀她眼神裡包含的情緒,愧疚?讨好?卑微?傲慢?
各種情緒,甚至還有些會自相矛盾的情緒混作一談,讓人難以解讀。
從表面上來看,這次逛街很愉快,母慈女孝,歡聲笑語。
“媽,你看上去真好看,果然隻要人長得好看,穿什麼都好看,”林暮繞着安瑾娴轉了一圈,語氣贊歎,眼睛看上去亮晶晶的,“要不我回去和你一起學刺繡吧,我要親手給你做一條裙子。”
安瑾娴沒說什麼隻是笑,看上去很開心。
回去之後,林暮果真拿了塊布坐在安瑾娴旁邊和安瑾娴一起學起了刺繡。
她不是默不作聲地學,往往縫上幾針就開始嚷嚷着,媽媽媽,這個怎麼縫,這個針法怎麼繡,媽你也太厲害了,簡直什麼都會,比我聰明多了。
這房子裡沒什麼人,傭人之類的隻有在做飯或者打掃清潔的時候才會上門,其餘時間住在離這不遠的另外的樓裡,據說是不希望太多外人打擾。
經過林暮的鬧騰,這房子裡也算勉強有了人味。
之後的幾天,林暮沒有再出去,整天呆在家裡和安瑾娴和隻有晚上回家的林修然培養感情,沒再到處去找證據,好像開始安心治療心理疾病,已經完全放棄了林幻這個人。
看,她現在有了足夠愛她的爸爸媽媽,林幻不過是她可能隻是幻想出來的一個人,那裡值得她抛棄現有的一切去找的,她又不是瘋子。
時間很快到了那個跳樓死掉的男孩的葬禮。
看着靈堂裡的照片,林暮知道幾天前自己确實沒找錯,死者确實是李風逸。
靈堂就擺在李風逸的家裡,靈堂正上方的桌子上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裡的男生依舊沒什麼笑臉,面無表情的臉,平靜的眼睛好像在透過相框看着外面的世界,看上去幾乎讓人覺得詭異。
照片的前方是個骨灰盒,他們家是打算骨灰下葬,已經在這擺了好幾天了,今天就會埋了。
再往前是香爐,蠟燭,燒紙錢的盆,花圈,都是些常規的靈堂上該有的東西。
看上去沒什麼好看的,林暮今天好像又該無功而返了。
不過是個陌生人,林暮跟安瑾娴上了柱香就打算離開,本身就不認識,也不必和主人家有什麼寒暄。
但林暮剛剛走到門口,卻被個中年女人攔下了。
女人的長相看上去和李風逸有幾分相似,再加上這是李風逸家,這多半是李風逸母親了。
女人的眼睛紅着,盡力對着林暮做出和善的表情:“姑娘,你是不是風逸的同學啊?”
林暮答了聲是,女人擦了兩把眼睛急急忙忙向着裡屋走,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對着林暮道:“同學你稍微等等,我馬上就回來,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等女人再次出來,女人的手裡拿着張畫,畫被裱好,配了個很精緻的畫框。
但畫裡的内容林暮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她自己,畫裡的女孩趴在課桌上睡着了,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兜頭照了女孩一身,女孩也不隻是做了什麼美夢,在睡夢中唇角也是微微上翹的,鋪了一桌的發絲,像是織了一張錦緞,墊在她的腦袋下面供她安眠。
相比畫面裡恬靜安眠的女孩,她睡覺的環境就算得上是崩壞了,畫畫的人水平好像驟然降了十幾個度,背景明明是間教室,但畫得極為粗糙劣質,去大街上随便揪個小學生讓他來畫這間教室也比這畫裡畫的好。
一般人看這畫,或者說看這環境畫成這樣就該笑了。
一點都不好笑。
畫裡的背景就是在林暮記憶中學校本來的樣子。
李風逸的媽媽把畫交給了林暮:“我是我和他爸在前幾天收拾他的東西的時候發現的,風逸的其他東西我們差不多都燒給他了,這話我們商量了一下,還是覺得該交給你。這幅畫應該已經畫了很久了,那孩子悄悄保存得這麼好,看上去應該喜歡你很久了,現在也沒機會告訴你了,現在我們也算是把他的心意傳達給你了,畫就随你處置吧,是燒是留都看你,也算是給這孩子做個了斷。”
确實,任誰看到這樣一幅畫也會覺得畫畫的人一定愛慘了畫中人,才會用這樣一副優秀的畫作來烘托畫中人的美好,崩塌的背景實在是對中心人物的極緻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