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聲熙攘。
林暮擡頭一看,放眼過去,有臉的隻有面前的安瑾娴,林修然,不遠處的歐陽月月,以及地上的嚴苒的屍體。
周圍那麼多人,都隻是頂着個光秃秃的腦袋,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
就像是低成本的劣質小遊戲裡的路人NPC,因為玩家向來不會注意到,于是這些人物也不會花費力氣去建模,總是頂着幾乎相同的面孔,又或者直接就是面目模糊。
可是林暮在某一天突然注意到了。
于是整個世界在她的眼裡就開始變得詭谲怪異。
安瑾娴還在哭,甚至哭得嗓子都有些啞了,淚水一滴一滴地往下砸。
林暮就這樣被這樣抱着,靜默無聲地觀察着周圍的一切,觀察着這兩個被稱為她的父母的人。
歐陽月月還在嚴苒的屍體旁站着,她觀望着嚴苒的屍體被處理被帶走,就好像一切都與她無關,嚴苒從來都不是她相伴很多個日月的朋友,林暮甚至看到她因為嫌棄日頭逐漸升起,太陽太曬了,于是挪動到了一旁的陰涼處。
但她又始終在看着,沒有挪開過目光,她的眉眼低垂着,嘴角緊緊抿起,始終注視着她的朋友的殘缺不全的身體。
林暮看到她垂在右側的手微微顫抖着,在某一瞬間,林暮看見了被她握在手裡的東西,是一枚金屬的蝴蝶發卡,發卡幾乎嵌進血肉,血順着她的指縫流淌。
她或許并不像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動于衷。
林修然在順着安瑾娴的脊背一下一下撫摸着,他親吻着她的額頭,這個男人是沉默不善言辭的,但他始終關注着自己的妻子。
這兩個人或許不是林暮真正的父母,但他們或許是真正的夫妻。
等到安瑾娴終于哭累了,林暮才抓住安瑾娴的手:“爸爸媽媽,我真的好怕,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林暮盯着安瑾娴的眼睛:“你們告訴我,我的姐姐真的不存在嗎?可是我總是夢見她,夢見我有一個姐姐,我記得她,整個世界隻有我記得她,我該怎麼辦?”
林暮恰到好處地流露出絕望和脆弱,眼淚從她的眼睛裡溢出來,她雙唇顫抖着看着面前的兩個人。
“你們能不能告訴我真相,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好絕望,我好害怕,我總是聽到姐姐的聲音,她說她是存在的,她是不是抛棄我了,所以才會躲起來了?”
面前的兩個人不敢看林暮的眼睛,他們在心虛恐懼,那是一種做了虧心事的避讓,甚至安瑾娴将林暮推離了懷抱,向後退了兩步,咬着唇,低頭盯着面前的地面。
林暮聽見她的喉嚨裡再一次發出了嗚咽聲。
“爸爸媽媽,你們能不能幫幫我,幫幫你們的女兒?”
林暮做出被她們的動作傷害到的姿态,蹲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雙腿蜷縮在地面。
“我不敢睡覺,因為姐姐總在夢裡問我,她問我是不是不要她了,不然為什麼她死了那麼久了,我還不去接她回家,讓她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
林暮一開始确實有演的成分,她想利用這兩個人的心軟套話,可是在某一瞬間她好像也當了真了,就好像林幻真的孤零零地躺在某個她看不見的地方,地面冰冷,涼意蔓延到了她的心底,她的整顆心好像都被這股寒意凍住了,她的心髒像揪住一樣疼,疼的她無法述諸于口。
安瑾娴的口中發出一聲又一聲沉重的吐氣聲,她好像在一瞬間忘了該怎麼哭,她的喉嚨裡冒出一聲又一聲的氣音
“啊——哈——啊——哈——”
終于在某一瞬間,她嚎啕大哭。
她好像徹底崩潰了,她跪在地上,對着林暮一下又一下地磕頭,頭骨撞擊在水泥地面上,發出一聲又一聲沉悶的響聲,她卻好像感覺不到痛一樣,将自己磕得頭破血流。
林修然始終沉默着,他隻是跟随着自己妻子的動作跪下,沉默地用頭去觸碰地面,一下一下,磕到了實處。
林暮聽到了夾雜在安瑾娴哭聲中的話語。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啊,求求你,救救我們吧,救救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