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靈感覺自己抱着一塊冰。這冰不僅涼透了身,還寒了心。
“你說,是宋轶然叔叔……将我偷來這裡的?”别靈說話的音,都輕了幾分。他怕自己聲音太大,會驚醒更大的夢魇。
二十多年來,别靈一直以為自己是棄嬰,被父母扔在福利院門口,不聞不問。可現在,自己一直敬重的老院長,親口告知他,他不是棄嬰,他是一個受害者。
不,或許也可以稱之為,被“拯救”的人。
秦建設:“哎,我一直想告訴你……”
别靈哽咽着問:“那為什麼不說?”
秦建設虛弱地回道:“我又怕你真的死了。周老先生說,把你藏在這兒,你遇不上那個年輕人,或許就不會死。”
“那個年輕人?”别靈蹙着眉問,“是誰?”
秦建設搖搖頭,“我不知道。”
别靈将這段時間的事情聯系起來,低着頭反複思考。他覺得,周憫說的“年輕人”,極有可能是司铮。但如果是司铮,别靈怎麼會死?
司铮可是混沌,山海經裡赫赫有名的兇獸,難道連他都保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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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靈抽出一張定魂符來,貼在老院長身上。他讓老院長斜靠在鐵櫃旁,将法袍繼續裹在他身上,自己則手持銅錢劍站起身來。
金火已經熄滅,黑色絲線不見蹤影,但那種被人窺探的感覺并未消失。
“看戲看夠了,就趕緊現身吧!”别靈随手挽了個劍花,提防地環顧四周,“一會兒我老闆回來,你想跑都跑不了。”
别靈試圖将那個藏在背後的東西激出來,可那東西不僅沒上鈎,反而繼續隐藏着,像電影反派般陰恻恻地笑道:“本尊倒是聽過司铮的大名。但一個靠着老烏龜出頭的散仙,再厲害,又能厲害到哪兒去。”
散仙?難道說的是司铮?
别靈聽到這話,就曉得這幕後黑手的本事不過爾爾,但他的心更懸了。這東西連李啟成都不放在眼裡,他能打過?
為今之計,隻有拖到司铮趕來。
别靈一邊在心裡默念司铮的名字,期望自己的意念能傳達過去,一邊繼續拖時間道:“既然知道司老闆,那你來這裡做什麼怪?你不知道司老闆有仇必報嗎?”
别靈強烈期望——這個反派能話多一點!
但他願望落空了。
那狗賊不僅沒多話,還直接給了别靈一下猛的——像是有道鞭子狠抽在背上,别靈身體猛地朝前傾倒,砸在櫃子上。好在櫃子門是開的,裡面裝滿了資料,别靈撞上去,才沒把自己撞疼。
可後背跟火燒一樣,火辣辣的,還癢。他吃力地伸手往後摸了下,滿手濕潤,流血了。
誰料那東西不待别靈反應,又是一鞭子抽過來,這一下直接抽在别靈肩膀上,“唰”的一下便是一道大口子,鮮血順着胳膊往下流,是不及時止血,便會失血過多的情況。
可别靈毫無辦法!
這次是正面攻擊,奈何他根本沒看清對方是如何攻擊的。
兩鞭之後,那東西又陰鸷地笑道:“捏死你不過須臾,弄死司铮倒需要費些力氣,但本尊何懼?區區一個散仙罷了。若是本尊道出根腳,他怕是都沒膽子敢來這兒!”
别靈原以為自己跟司铮學了這麼久,也算有些本事了。沒想到今天這一戰,讓他有種重回童年的感覺。仿佛當日放出惡鬼時,幼小的他不僅毫無勝算,還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繼續作惡。
倏地,那東西現身了。
天花闆像被墨汁浸染般,逐漸由灰轉黑,再轉為濃郁的虛無。一個黑色的蛇腦袋從這虛無中鑽了出來。它吞吐着蛇信,明明沒有張嘴,卻有讓人汗毛倒豎的聲音傳過來。
“看在你是功德之體,本尊便不将你碎屍萬段,還叫你魂飛魄散。”說話間,它張大了嘴,那能容得下十人以上的咽喉,讓别靈目眦欲裂地掙紮起來。
可他終究太弱小了。
在這種非人的力量面前,别靈毫無掙紮求生的機會。他隻覺得那東西一口将他咬住,昂起腦袋,蠕動咽喉處的肌肉,将他整個囫囵吞下。
别靈感覺周身都疼,是那東西的肌肉力量,箍緊了他的骨頭。沒過多久,又有灼燒般的痛感從傷口處傳來,别靈猜測,自己應是快到那東西的胃裡。胃液是強酸,等真的進入胃部,他就算僥幸脫逃,也必定是面目全非。
這時,别靈反而有些明白周憫。
周憫說,一旦遇上那個“年輕人”,他就會死。
現在不就要應驗了?
别靈閉上眼,在心裡默念九字真言。他靈力低微,真言凝出的金光,隻能給這玩意兒帶去一點淺薄的傷害。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别靈想着:隻要我還活着,你就别想好過。
或許是金光起了作用,吞噬别靈的玩意兒忽然扭動起來,甚至有越扭越快的迹象。
别靈在它肚子裡,如同坐海盜船般,不要說念咒,他都快吐了。
九字真言的金光散去後,那玩意兒依舊不停歇,肌肉從向下蠕動,變為向上蠕動。
咦?别靈察覺出不對勁,這是要将自己吐出去?
下一秒,禁锢着别靈的肌肉崩裂,一道白光重新映入他的眼簾。緊接着,有隻手從那裂縫處伸進來,拽着别靈的衣領,将他從縫隙中扯了出去。
别靈被黏液糊了眼,此刻壓根兒看不清前面。他隻感覺那拎着自己衣領的力道松了,有道風從自己的臉龐拂過,不一會兒,面前傳來“砰砰”的聲響,是司铮咬牙切齒的:“你、他、媽、敢、傷、他?!”
“咔嚓”聲接連響起,似乎骨頭碎了。
“砰砰”聲接連不斷,是拳頭連錘在肉上。
“不、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饒命……大仙饒命啊!”這是那玩意兒的求饒聲。
但……他求錯了方向。
司铮更加惱怒,氣急敗壞道:“仙你大爺!本尊是你祖宗!”
……
等司铮那頭徹底靜下來,别靈才出聲,是委屈的:“我眼睛被糊住了。”
一道清涼拂過他的臉,别靈眨了眨眼,那種被黏液糊住的感覺消失無蹤,整個人像被水洗過般清爽。他偏頭看去,傷口還在,但血已經止住了,甚至有愈合的趨勢。再轉頭,他把視線放在司铮背後的東西——一團碎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