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着道,“我之前說過,從意識清醒之後,大約一年前,我就開始清理靈域裡存在的人類,直接放歸其實并不現實,對于長期沉溺在自己想象中的人類來說,這種巨大的生活落差很可能會導緻一些不好的結果。”
姚千嗯了一聲:“你還是跟之前一樣很在意這個。”
“畢竟我不能随便離開靈域,如果他們在外面出了什麼問題,我也照管不到。”我仰躺進沙發裡,自顧自繼續道,“總之,花了很多時間,才将他們都送走。”
“現在,這裡隻剩下三個人類。”
我将胳膊擡起來,伸手比出三根手指,“你,徐鹿,還有一個。”
姚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和他對視了兩秒,笑嘻嘻道:“你不會以為我要說最後一個是我吧?”
“我又不是人嘛。”
兩位人類和一隻殘靈開始吃飯,一邊吃一邊聊一些有的沒的無聊話題。
話題總是從具體的聊到抽象的,從單純的事情聊到空泛的想法。
“我大概上高中的時候,高二吧。”徐鹿往自己的杯子裡倒飲料,“有這麼一段時間,很喜歡思考人生。總覺得人活在世界上是要做點什麼事情的。”
“于是我開始思考自己想做什麼。”
徐鹿語氣很輕松地道:“想啊想的,就想要做歌手了。”
“我把自己的人生當工具來用,覺得隻要能實現自己的目标,不管怎麼利用生活都可以。”
“直到過了很多年之後,我才突然發現,”女人笑了一下,眼角的紋路随之深了些,“少年時的思考好像原來就不成立。”
我撇過眼睛去看徐鹿:“哪裡不成立?”
徐鹿的眼睛躲開我的視線,然後繼續笑:“雖然相處的時間不算多,但我也能看出來,小蘇你不是一般的人。”
“說過了,我根本就不是人。”
她訂正:“那在你活着的時候,也不是一般人。”
我想想自己的身世,讷讷:“也算不是吧。”
“對普通的人來說,想活下去本身,就已經很難了。”徐鹿輕描淡寫地道,“所以想拿自己的人生去完成某個目标,做某件事,本來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我似乎懂了,但沒完全懂:“這樣啊。”
徐鹿抿了一下嘴:“你就當我胡說好了。”
我說:“我就說這裡太無聊了,你待在這裡一個人肯定會胡思亂想,不如早點出去。”
徐鹿露出開玩笑的表情:“那你多來陪我啊。”
“我說了,和殘靈待在一起時間太長,是不行的。”
徐鹿唔了一聲,低頭吃飯:“其實我也不完全是一個人,也常常去看那個人的。”
“啊?”我如臨大敵地皺起眉,“你這樣會被她帶壞的。”
徐鹿嗤地笑出聲,“多大年紀就當起家長了。”她伸手過來,手上的動作大概是想彈我的腦門,姚千卻突然把手掌橫過來,擋住我的腦袋。
三人的動作靜止了兩秒,姚千在這漫長的兩秒裡大概也終于恍然大悟了他的小題大做,将手掌縮了回去。
徐鹿看看姚千的表情,又看看我的,好像找到了十分好笑的東西,一下子笑得歪在桌子上。
姚千在驚天的笑聲中神色不變,夾了一口菜,繼續吃。
我受不了了,伸手去推徐鹿的肩膀:“有什麼好笑的啊。”
“又不是笑你。”徐鹿笑得臉發紅,指姚千,“你男朋友真的很喜歡你啊。”
從短暫的意識脫離中回到正常,我聽見我自己說:“那确實,不然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看見徐鹿點點頭,肯定道:“那倒也是。”
姚千似乎在看我的表情,我的目光掃過去,姚千又裝若無意地把視線移回去了。
我思考片刻,才想起原來的話題。
“那既然這樣說的話,”我慶幸道,“我能開開心心地做幾年驅靈師,也算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做想做的事情了啊。不單純是為了活着而活着。”
徐鹿說:“嗯,我剛才就是這個意思。”
她擡起頭看姚千一眼,試圖讓他加入話題:“那你呢,小姚?”
姚千默了默,說:“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但如果這樣說的話,”姚千低着頭,用略微帶思考的平靜的語氣說,“我也有過幾年,擁有在利用人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