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選定了一個時間、一個地點、一個人、一段說辭、一份證據。

事情的進展符合他所有的預期，他預估到了事情發展的每一個階段、每一個細節。因緊張而窒息缺氧的感受直到一切結束，才有所緩和。

再次見到天聖，這個殘靈看起來一切如常，根本不知道自己背着他做過的任何事情。

安煦一邊默默地觀察，心跳漸漸地平緩下來。

此後他仍然在做噩夢，每晚都會夢到自己的計劃就此失敗。

夢醒來，全部是假的。

他一個人躺在房間裡，隔壁的房間是他曾經的養父母——現在的傀儡。

夢裡，他在幼年時曾經求助過、告知過真相的人一個又一個的出現，他們有的就此失蹤，有的成為了新的傀儡。傀儡的臉在他面前不停地轉動着，仿佛是連環的動畫。

動畫的最後，他最近見過的那位、值得信任的人也出現在裡面。

他變成了新的傀儡。

自己害死了他。

安煦從噩夢中驚醒，天花闆平靜地與他對視，窗簾的縫隙投出些微的光，清晨黯淡的、黃色與藍色混雜着的顔色出現在玻璃外面。

安煦在安靜中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并開始思考每天清晨都會浮現在他腦中的這個問題。

今天會是最後一天嗎？

他躺在床上，在不安的心情中度過了一個小時，直到起床。

從客廳能看到廚房，父親正在煎雞蛋的背影。放在客廳桌子上的手機響起來，鈴聲很響，安煦能看到上面冒出的名字非常熟悉，是他昨天見過的人。

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系着圍裙的父親已經上去接起了電話。

他隐約能聽到手機那邊傳來的聲音。

“哎呀，我打電話是想說，小煦跟你們，是不是鬧矛盾了？昨天他找到我，說了點，挺怪的話。”

父親笑眯眯地問：“說什麼了？”

安煦清晰地記得，昨天那個聲音向自己保證，會相信自己。

記憶裡的表情如此認真，眉頭微皺，在認真思索自己所說的情況。

這是安煦所選定的，最值得自己信任的人類。

這一刻，被背叛的憤怒和生命即将終結的恐懼一齊湧上心頭，安煦的手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他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無法移動，全身的肌肉都已經失去了氣力。

他不記得自己如何挪回自己的房間。

房間的門很快敲響了。

天聖和傀儡所知的情報幾乎是同步的，安煦知道幾乎是接到電話的同一時刻，天聖就知道了自己的背叛。

世界末日的一天最終過去了，安煦意志清醒地見到了第二天的太陽。

那個背叛了自己的人因為是普通人類，無法被控制，所以莫名地失蹤了。驅靈中心的内部對這件事很是重視，組織專門小組進行調查，但因為其中幾個人證的證言進行誤導，調查方向從開始就錯了。

安煦活着看到調查毫無進展，一天天拖延下去，沒有人再談論起那人的失蹤。

安煦其實也想問天聖為什麼不殺了他，又漸漸地意識到天聖其實比他想象中更加不在乎。

殘靈甚至不在乎自己是“乖順”還是“懷有異心”。

他其實可以再次嘗試，更多次地嘗試，嘗試從天聖的手下逃出去。

但是安煦放棄了。

電話裡背叛的聲音仍然回想在他的大腦裡、夢境裡。

他從噩夢裡醒來，與天花闆無數次地對視，耳邊清晰地響起令他痛苦的聲音，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噩夢醒來後，仍然是噩夢。

他的人生是沒有休止的噩夢。

安煦做出了新的決定。

他要結束這個噩夢，背叛了他的人類，終于也将被他所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