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宴的事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在江湖上傳開了。
隻不過衆口紛纭,才剛傳到城外時就已經變了味,謠言越傳越難聽,什麼“仗勢欺人”、“濫用私刑”、“敗壞門風”、“有辱斯文”等,甚至扯到了李清樂的父親。
不少敬仰李父的人為李清樂辯解,有的人吵地翻天覆地,有的人大打出手,滿天下裡倒隻有李清樂他老人家作壁上觀,還玩笑似的笑起了别人,“怎麼一點賴話都聽不得,這話不是事實嘛。”
“侯爺,他們都這麼說你了,你能不能長點志氣,”小蓮紅着眼抹眼淚,“就當為了我們。”
李清樂好笑着從桌下拿出一個精巧的小點心盒,“小丫頭,志氣不能當飯吃,但是一品齋的蓮花酥卻可以,喏,還熱着呢。”
“謝謝侯爺!”
“把眼淚擦幹淨。”
大蓮恰好端茶水進屋,忙拿出手帕給妹妹擦眼淚,見妹妹被一口甜酥好吃地直跺腳才放下心來,轉頭看侯爺又哼起了小曲。
她記得侯爺曾說他不喜歡看見人哭,尤其是為了他。
……
李清樂時常像個佛爺,二十五不及六的年紀,在他臉上卻連喜怒哀樂都很少見。
現如今,俗事不動他心,傳謠這場鬧劇後唯一還能令他皺一皺眉頭的,也隻有許方正無心的一句話。那是十日以後的事了。
那日是寒食節前一日。李清樂身上的刀傷已好了大半,許方正照往常一樣給他号脈。兩個人閑口無事,聊了些有的沒的。
“前日有個小厮到我家醫館訂了幾十斤治療外傷的草藥,門徒以為是哪家門派起了沖突,便問他缺不缺大夫,”許方正脈着李清樂手腕,頓了頓,“那人說,‘大夫用不起,這藥是背着李家侯爺出城買的,帝丘李家的侯爺性情暴戾,私下裡打罵下人、克扣月錢,份例的藥縱給了美貌的侍女糟踐,也不會給咱們救命’。”
李清樂也沒想到民間傳謠竟然已經變成造謠了,跟着一愣。
“笑話,什麼美貌姑娘,”他指着自己這張臉,“這府裡最美貌的恐怕就是鄙人了,我欣賞自己都欣賞不過來,哪有閑工夫欣賞别人?這謊話的漏洞不要太明顯了!”
“……”
何況,許兄家的醫館在奉新,奉新離帝丘不遠,李清樂自掌管家業以來一直協助官府衙門清肅治安,連帶帝丘周邊一些小城的情況他也都有掌握。
換句話說,帝丘附近的風吹草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可是近來并不曾聽說附近有什麼門派起了沖突,自然也不會有誰家需要這麼多療傷的藥材。
除非……
後面這些話,李清樂自己心裡想着,卻沒有說出口。
同時,他也忽地意識到了什麼,神色一滞,眉頭微皺。
除非,江湖人不是買藥人,買藥的人,不怕事,更不怕他。
那就隻有……
“不過幾句玩笑話,你别當真。我已派人查過,此人從前是西北商路上販賣木材的,興許是因為這幾年你家的商寮搶了他的生意,他心有怨恨,所以存心壞你名聲。”許方正号完脈,松了口氣,“你内傷也好的差不多了,今晚我再施一次針,明日便要試着給你調配回京後的用藥了。”
李清樂身體不好的事這世上沒幾個人知道,但他回京後宮裡多半會派在冊太醫為他把脈。
所以在回京之前,他需得将身體抱恙一事盡量隐瞞下去。
“……清樂?”
李清樂猛的回過神來。
“想什麼呢。”
“……沒,有些困。”
許方正并沒多追問,邊洗手邊說:“這幾日,你還是要清淡飲食,酒不可沾,油腥甜膩的東西别碰,什麼糖衣蜜餞、蓮花酥,聞個味就罷了,若真嘴饞,我再拟幾個甜口的藥膳便是……還有,切莫多思多想,萬萬不可與人動武,你體内的毒剛剛穩定,但身體還沒調理過來,一旦此時錯了内息,必然會加速毒發……此事,你該心裡有數。”
“知道了,你怎麼越來越老媽子了……”李清樂有些不耐煩。
許方正火速冷臉。
李清樂光速認慫,“好好好,我聽你的就是了,放心吧許兄。”
許方正一臉不信。
李清樂拍拍胸脯,信誓旦旦說:“我近來口淡嗜睡,甜膩的吃了也是犯惡心,酒更是沒沾過一口,不信你問小蓮……小蓮!那些一品齋的點心是不是都叫你吃啦?你神仙哥哥在問你話呢!”
其實對于李清樂來說聽話是不可能的,好在他和小蓮早有勾結,一招瞞天過海,不在話下!
結果等了半天,他壓根沒聽到小蓮答他的話,不禁疑惑地推開窗子,探出頭去:“小蓮?”
院中無人。
奇怪,這個時候小蓮應該在院外捯饬花草才對啊……
“小蓮?”李清樂又喚一聲。
“啊,在這兒呢。”
可誰想,卻聽見裡屋的方向傳來了小蓮的聲音。
李清樂一個激靈,忙跑過去開門一看,這小丫頭竟然趴在桌子上,正偷喝他新藏的酸梅酒!
許方正跟了過來,右眼皮跳了兩跳,“呵,這酒哪來的?”
小蓮聽到剛剛有人叫她,暈乎乎地答:“哈,神仙哥哥……你放心,侯爺向我保證過了,他說他已經改邪歸正,會好好聽你的話的……這酒興許是……嗝。興許是藏來給主子喝的……嗝。”
“主子”是院裡那隻橫行霸道目中無人的大黑貓的名字。
話音剛落,小蓮一頭撞在胳膊上小臉紅撲撲地睡了過去。
“……”
許方正歪頭看向李清樂。
李清樂沒料到小蓮突然掉鍊子,心虛地指了指主子,“額,你猜怎麼着,還真是主子讓我藏的酒……诶,許兄我錯了!别紮!”
“酒會麻痹藥效,”許方正火冒三丈,“你還要讓我說幾次!”
當夜。
李清樂又被紮成了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