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二年,早春。
風清草長,百廢待興,大戰之後新朝初立,天下終于迎來了難能可貴的和平,大虞君主嚴以治下,推行經濟令,國家一片清明向榮之态。
成君皇後早年身子不好,哪怕在夢雲山也很少與貴眷走動。今年小宸王滿十五歲,她縱使不願也還是特意命人在京郊辦了場馬球會,遍邀京中豪門和世爵貴眷家的公子小姐。
說是年輕人聚在一起玩耍,大家心裡都明白,就是給小宸王相看的。
小宸王十五,個頭已經長起來,身後跟着兩排十幾個人伺候着,由他母後領着到了觀賞台,這小宸王小小年紀比同齡人都穩重,一言一行乃至神态禮節一點錯處都挑不出來。
“皇後娘娘萬安——”
“宸王殿下金安——”
“千歲千歲千千歲——”
成君皇後今日行裝低調,手一揮,宮女端出一排彩頭,都是她精心挑選的發帶、金簪、玉佩等物。而她隻親自拿起一把匕首,這把匕首漂亮極了,紅骨為仞,墨翠為體,上嵌寶石,紋路走刀都十分精緻。
“這一把是當年還在廣揚時本宮與陛下結發之刃,寓意永結同心,”成君皇後撫摸着刀鞘,“今日便當做彩頭,挂上去,從此宮内外君臣一家,共赴盛世,阖家美滿,子嗣繁茂。”
“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
“馬球會,開始——!!”
這原是永安侯家在郊外的養馬場,後來給了宮裡,幾經修繕,一面做了演武場給禦林軍訓練,另一面則給這些内眷們修了圈房子,内院可以喝茶吟詩作畫,外院可以打馬球。
馬球會一開始,男子們都不必說,躍躍欲試就要上場,這些女眷也大都是從馬背上長大的,更有會些功夫的,場面頃刻便熱鬧起來。
第一個上場的是秦家大哥,秦灏的親哥哥秦瀚,由秦家人助陣。
半場過後,中場休息,成君皇後問身邊的宮女:“承興呢?今日怎麼不見他,以前這種事他都是第一個上。”
“回娘娘,小侯爺說他身子不适,今日就不上場了。”宮女答。
“……也好。這個孩子啊,人一頂一的要強,收斂些也好。”
今日要給宸王相看王妃,這李承興還算懂事,不來就不來了。
“長瑅啊,”成君皇後問小宸王,“怎麼樣,喜歡哪家姑娘?你若是有看上眼的,母後可以替你做主。”
小宸王一直情緒淡淡,“多謝母後操心,兒子沒有娶親的意思。”
“這叫什麼話,你大哥十四歲就說媒了,親事盡早定下,再給母後多添幾個孫輩,母後以後就安心了。”
“可是……母後,”小宸王眼神飄忽,沒找到想見的人,“兒子确實不想。而且,承興哥哥也沒說親呢。”
“你承興哥哥從小就有親事,你忘了?他同南鄉丫頭是娃娃親,等哪日南鄉及笄了自然就是他的妻子,隻是時間長了些,”成君皇後慈愛揉揉兒子的頭,笑道:“也罷,想必你久在宮中,沒人同你說過這些。這樣,你下台去,别在母後這兒拘着了,去到小灏那邊去,找他們說說話去。”
“……是。”楚長瑅從來不敢違抗母命,起身行禮便到秦灏那邊去了。
成君皇後身邊的姑姑給皇後進了一杯茶,“娘娘,這誰都看的出咱們殿下的心思不在娶親上面……”
“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君皇後接過茶盞,“我提早替他打算着,他長大了就明白了。”
秦灏在側席,他大哥秦灏剛赢了前半場,叫秦家子嗣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正聚了一大在那裡說笑打趣,楚長瑅一到就被拉了進去。
成君皇後一直關注着兒子的一舉一動。小宸王隻是輕易不言語,并不是性子悶,更不怯場,随他們說笑看球,吟詩作賦,一點架子也沒有。
皇後滿意極了,一旁不停有人贊道,這才是大家公子的樣子。
眼瞧兒子身邊的人越聚越多,其中不乏聊得來的幾個世家小姐,好幾個都是皇後鐘意過的兒媳。一幫養眼的王侯小姐高談闊論,快到晌午都沒聊完。皇後便先行去後院午睡去了。
皇後一走,楚長瑅借故午膳,一夥人也進了後院,他一直在找李承興的身影,終于在後院外一處人聲寂寥的小花園裡看到了他。
李承興在喝酒。
“殿下,小侯爺……”
“你退下吧,我同他說幾句話,不會太久,你不要同母後說。”
“是。”貼身太監道。
宮中不比夢雲山能時常見面,前年李承興随父住在京外半年,去年好容易熬到他回京能一起上學,這人又拜了個師父,好幾日才進宮一次。
不過就算這樣他也心滿意足了,李承興不管多忙,每次見他都會給他帶禮物。隻今日似乎是個例外。
“那邊馬球打了五六場,你就在這裡喝酒?”楚長瑅走近。
李承興大夢剛醒,顯得醉醺醺的,其實喝的不多。他正眼看見來者是誰,“嗯?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楚長瑅走到他對面,奪過李承興的酒壺,“你剿匪時受過傷,太醫不是不讓你喝這麼多酒。”
“你管我,”李承興站起來,靠在柱子上,“有這時間還不如去看看有沒有心儀的姑娘。把酒還我,我今日不上那馬球會,沒有好彩頭。”
“喝成這樣,馬都騎不了,誰也沒指望你赢彩頭。”楚長瑅再看不慣,也還是老老實實把酒壺還給他了。
李承興耳朵靈,聽見有人來,指了指一旁的房間,摟着楚長瑅的肩膀就把人帶進去了。楚長瑅緊張道:“你幹什麼,我母後會知道的……”
李承興奇怪:“我又不是大姑娘,秦嬸嬸還不叫你同男子一屋啊。”
“母後為我設了史官,記錄我的一言一行,我不能離開太久,”楚長瑅道:“不然她知道了會生氣。”
李承興冷笑。
“哥,我聽他們說,你身子不适嗎?”
這裡是個隔間,空間很小,隻容得下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是平日裡管園子的下人喝水的地方。
這隔間隻與外面隔了一層薄薄的木牆,能聽見牆那頭的交談聲。
“不适什麼,”李承興道:“這不是你要說親了,我避避嫌嘛。”
“避什麼嫌?”
“我不避嫌,你都要瞞着你母後來後院找我,這要是我去了,”李承興不要臉道:“你還不隻想着怎麼同我跑出去玩,眼裡還有沒有别人了?”
小宸王耳朵刷一下紅了。
小宸王轉身就要走,李承興一擡手就攔住了他,在上前一步堵在了門前,“啪”一聲關上門。
牆那頭的人聽見動靜吓一跳:
“什麼聲音?”
“有人關窗嗎?”
“沒有啊,快去看看怎麼回事。”
李承興沖他“噓”一下,擡手捏住小宸王的下巴。小宸王脖子帶臉跟着紅了,怒斥他:“你有完沒完,想消遣人回家消遣你那些丫頭去。”
再生氣他也不敢大聲,這小宸王要臉,面皮非常薄。可慘李承興不要臉,威脅問:“敢不敢再說一遍?再說了,我哪有什麼丫頭……”
他步步逼近。
十四五歲時的李承興比楚長瑅高半個頭,不論武功還是力氣都能輕松碾壓他,加上他跟蘇義安跑江湖,同小宸王這嬌嫩的樣子完全不同。
小宸王眼看着這個醉鬼步步緊逼自己卻無路可退,“哥……”
李承興一手撐在小宸王耳邊,另一隻手掐上小宸王的臉蛋,手感簡直不要太好,比大姑娘皮膚還好。
“怎麼樣,看上哪家姑娘了?”
“秦家的,劉家的,還是柳家的王家的,”李承興自顧自道:“我瞧那幾個都不錯,年紀相仿,模樣漂亮,又是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同你也談得來,好些知根知底的咱們從小就認識,确實适合做王妃。”
“看上哪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