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林江沅的消息,李清樂最後一次聽到是在宸王府。那日他在宸王府的書房聽宸王的暗衛禀報說,他們在京郊同林江沅交了手,林江沅多年不曾與人動武,隻是險勝,他們剛想增派人手,卻有個黑衣人武藝極高,斷了他們的後路,林江沅不知所蹤。
李清樂聽到這兒時愣了一下,緊張地看了宸王一眼——這個黑衣人是誰他和宸王心裡都有數。
刀斬月是李清樂母親林氏從小的護衛,同林江沅一直認識。如若此人真的是刀斬月……如果說當初殺害成君皇後林江沅罪無可恕,這個阻礙宸王救母的刀斬月就是幫兇……
楚長瑅臉色陰沉。
李清樂卻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
那宸王這輩子都抓不到人了。
隻要林江沅自己不作死……
十日後。
暮色将合未合的時分。
上京城東街朱雀橋頭的十二盞琉璃走馬燈次第亮起,秦小公爺騎着他那高頭大馬行至引河的那頭,身後跟着一輛馬車,引得一片歡呼。
引河那頭正是仙樂居——上京城最大的青樓。仙樂居坐落在地段最好的鬧市區,盡收京城繁華。夜色下,檐角的銅鈴被晚風撩得叮當響,正與門首老鸨的吆喝聲相應和:“東家爺迎請,秦小公爺——!”
“小公爺包樓——!”
李清樂坐在馬車中合眼小憩,他睡了一路,醒時正聽見這句。
包樓的意思就是今日仙樂居的場子,秦家小公爺包圓了。
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單說仙樂居平常一天的流水就要上萬兩黃金,更别提今天還是個特殊的日子。
秦灏家底再厚也無個像樣的一官半職,聽到這兒,還是心疼他的小金庫,騎馬繞到馬車一側敲了敲窗戶。
李清樂聽見這人有些怨氣:“喂,人情可你得記得,以後要還的。”
李清樂懶懶地應了聲,“誤不了你的老婆本兒,等這事一完,你花出去多少銀子,我還你十倍。”
“人情,我是說人情,”秦灏替他抓住重點,“為了你這事兒我跑上跑下多少躺,幾個臭錢就把我打發了?”
“二十倍。”
“……成交。”
誰也不會跟錢過不去。
這些日李清樂抄宸王那流水賬似的起居志抄地昏天黑地,送到王府後還要被問半日,時常困的他倒頭睡在王府,第二天還怕被人發現,天不亮就要走,偷情都沒這麼勤快的。
他揉了揉太陽穴試圖清醒。
他入京需要錢,如果今日的事能成……一座金山,不知價值幾何?
秦灏還是不放心,朝窗口歎了口氣,“你别把自己搭進去就行。”
李清樂不理他。
“駕。”
馬車在仙樂居門前停下。
李清樂将車窗推開一個縫兒,看見有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笑呵呵地從樓裡出來迎接,臉頰僵了僵。
此人身材短小精悍,待着頂幞頭帽也還沒有正門右邊的香爐高,皮膚黝黑,滿臉褶子,身着深藍褂袍,腳踏黑靴,正是仙樂居的東家爺。
他藐了一眼,移開目光。
也算老熟人了。
這位可不是個簡單角色,别看他長的怪獸一樣,其實發家方式也很不平常。别人都是靠軍功或者政績,再不然就是祖上有錢,這位不同,從一無所有到盆滿缽滿,全靠他一張嘴。
這張嘴能把白的說成黑的,方的說成圓的,能把天晴說成下雨,能把好好的良家大姑娘說斷腿。所以京中多有人家得罪了人靠他調停,這家仙樂居因此也被賦予了不同于其他青樓的用處。
宮裡也十分器重他,水路祭之前的六十三祭至少一半都是由他入宮為天佛講詞,在京城天佛廟中還專門有一個他的替身法位,因此連秦灏都要多給他幾分好臉色,下馬相迎。
仙樂居周邊五十米被紅綢圍開,平常的路人隻能在紅綢外圍觀。
看到這個場面,人們紛紛議論道:“聽說東家爺今日要奏‘重華曲’,但為着秦小公爺包樓,沒有按往年的流程來,客人都是私底下請的。”
“什麼是重華曲?”
“這你都不知道?新進京的吧。”
“這‘重華曲’取自先永安帝侯李錦安所言,‘花無二春,人無二少’,仙樂居的東家爺仰慕李錦安事迹,每年都要親自演一出‘重華曲’以表追思。”
“今年又趕上李錦安的大兒子回京,看着雖是秦小公爺的場子,其實我瞧着,這是給李清樂聽的。”
“那既是李清樂的場子,借用他人之名在青樓宴請……怎麼想的。”
有人嗤笑道:“你這臭外地的如此迂腐,青樓又不是窯堂,此乃是風雅的場所,就說今日,那已脫賤籍的琅玉小姐都要回樓一舞呢,說起來她也算當年李清樂的老師,當年京城轟動一時的行首,至今無人項背,李清樂的棋藝和茶藝都是她教的。”
“是琅玉小姐啊!聽說過!”
“她脫賤籍後到宮外通城的天佛台做了天佛女,位同七品女官。”
“來了來了!”
說着,一輛馬車已然穩穩停在了李家馬車的旁邊。
李清樂今日穿了一件料子極好的月白色素袍,簡單挽發,理了理儀态便下了車等在一旁,一旁的馬車随即才下來一個待着圍帽的女子。
二人見禮。
四人寒暄幾句,先後進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