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一分沒有,我的債主不見外地找了把空閑的椅子坐下,使喚我給他剪頭。
我收拾好剩菜,将垃圾袋系好死結丢到門外台階上,拉下電閘穿好外套。夜裡涼,今天回去晚了,我站在門口打開手電,朝天測試亮度。黑暗中端坐的男人堅持了三分鐘,歎息一聲,走到我的身邊撐開傘遞給我。
“拿着。”
我接過傘,看他不甚熟練地拉下卷簾門,再不熟練也比我容易,林江州猿臂蜂腰,伸個胳膊的事。他腳尖擡了兩下門縫,确定鎖好,轉身走向我,雨絲斜斜密密織成幕簾,林江州頂光而來,我看不清他的神色,順從他的動作遞出傘,又躲入他的傘下。這把折疊的黑傘對于林江州來說太小,他半個肩膀露在雨中,細如牛毛而又急匆匆的小雨打濕林江州平整的白襯衫,他好似不覺。
林江州在雨裡慢慢走着,閑庭信步,我猜他想跟我回家。林江州有潔癖的,我狀似不經意道:“哎呀最近生意太好了,回家晚晚的都來不及收拾屋子呢,你看要不......”
腰間一緊,蓦然間雙腳騰空一瞬,裸露在外的小腿不可避免的濺上水花,我惶恐地向林江州瞪去一眼,他正低頭看我,笑道:“你是小貓嗎這麼看我?”
身後是一片積水,林江州這個狗崽子早自己跑台階上了,我不理他,自己蹭蹭蹭往前走。
“慢點!”林江州追上來,我又被他的味道包圍。
林江州是不折不扣的beta,他身上按理說是沒有味道的,那我聞到的是什麼呢?我動動鼻頭,湊近些想聞個清楚。林江州專心緻志走路,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連同滾動的喉結我全都看不到,但雨後青草和泥土清香撲面而來,香氣一顫,竟然會說話了:“變小狗了。”
我嘴巴微張,仰視他,意識到這股沁人心脾的香氣源頭,迅速遠離債主。林江州并不介意在雨裡陪我玩一些你追我趕的小遊戲,等到家時他渾身濕透,我卻看不出淋了雨,誰讓他穿什麼騷包白襯衫,不如我的黑背心。
“有衣服嗎?”林江州頭上搭着一條白毛巾,邊擦邊探出頭問我,我扔給他一件買大的黑T恤,“你沒拿行李?林董?”
“沒,隻拿了手機。對了你有充電器嗎。”林江州穿好衣服,踢踏着我的拖鞋出來,坐在沙發上吹頭發。對了吹風機不舊,我新買的,林江州比我還先用。我找出一根适配的充電線遞給他,林江州脖子裡搭着那塊濕毛巾,坐在插座旁看手機。這幅打扮和我下午見到他時簡直天差地别,我卻更熟悉這樣的林江州。
林江州的樣子太過專注,我坐在床上,卧室沒有開燈,我的視角剛好可以看到他。我惡劣地揣測,林江州估計是在給什麼查崗的小a小o的發信息吧,一個人跑到陌生壞蛋o家過夜,真是不怕進賊窩。不過沒關系,我又不喜歡林江州,這種傻乎乎的小孩子一點意思都沒有,以前不喜歡,以後也不會。我倆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嗯!我在心裡碎碎叨叨,慢慢地躺在床上,疲倦地閉上雙眼,今天喝了一點酒,晚上困得也早了。我這些天睡得越來越早,每天都沒什麼意思的過着,一日複一日,遠沒有夢裡的故事有意思。
不知道查崗的小o多難纏,我一覺睡醒林江州還在打電話。我明明記得是橫躺着歪倒在床上睡着的,怎麼醒來變成了規規矩矩的睡姿?肚子上蓋着一條夏涼被,床尾的電風扇連同窗戶一同開着,徐徐夜風吹進,電扇一圈圈搖頭,風速開的似乎是最低。窗邊的小夜燈也被貼心地打開,調成睡眠光線。
客廳的燈還沒關,透過虛掩的卧室門進來些許光線,林江州的聲音壓得低沉,不知道說些什麼我不能聽的。
我将腳心縮進被子裡,側身閉上眼睛,幾乎要再度沉入夢鄉之時卧室門被輕輕推開,客廳似乎也關了燈,一時間隻剩我屋裡這一盞小燈亮着。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之後,我背後貼上一具滾燙的男性beta軀體,他洗完澡,身上青草的香氣散盡,轉而變成我的沐浴露香。我的沐浴露是什麼味道的來着?櫻花還是小蒼蘭?
我深吸一口,大腦卻因困倦先一步淪陷,夢裡狂風席卷而過,櫻花樹下了一場雪。雪無聲,花緘默,我站在樹下,我凝望黑夜,黑夜遮不住粉白的天,櫻花簌簌落下,落在他的肩上。
清晨,我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翻身踢了腳林江州,示意他去開門。林江州眼都沒睜開,随便套了件衣服就下床朝門口走去。
來人似乎不少,林江州去了幾分鐘便折返回來晃我,“醒醒,警察。”
——
郭陽死了,在三天前。郭陽就是那位郭老闆,我跟過的第一個師傅,也是第一個男人。他理發店被老婆收回去以後便投身于拉皮條事業,緻力于誘拐各路良家少o走上歧途。郭陽攀上了不知哪門官眷,生意越做越大,手自然也越伸越長,如今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死在家裡三天才被□□的看見。
兩位警官在沙發上落座,我簡單洗漱後出來,林江州已經為他們倒好了茶。或許是留意到我是omega的緣故,隻有兩位beta警官進屋詢問,其他陪同的警察在門外等候。警車和警服過于紮眼,樓裡樓外的鄰居路過,不免多看幾眼。
一位年紀約莫五十來歲的老警察先開口,他自我介紹姓陳,叫陳志剛。陳警官負責詢問,他身側一位更年輕的小警察抱着本子,時不時記些什麼。
“你最近回過臨城?”
“是。”
“去做什麼?”
“我妹妹忌日。”說到這裡,我注意到廚房燒水的林江州視線落在我身上。
陳警官點點頭,旁邊的小警察迅速在本上劃了幾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