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吹不散悶熱的天,我躺在露台上的太陽傘下,朱瑤守在我旁邊,趴在小桌上寫暑假作業。
“你進屋寫呗,外頭多熱。”我戴着墨鏡,喝了口杯裡的紅棗茶,紅棗泡了兩滾沒味了,湊活喝。
“我馬上寫完了,”朱瑤百忙中擡頭,“哥哥寫完了帶我打遊戲?”
“可。”我批準她的請求,“等你哥回來一起玩。”
林江州回來時領了倆高中同學,說是偶然遇到,朱慧做了一大桌菜招待,對他們露出對我從來沒有過的親切笑臉。我挨着朱瑤坐,隻夾自己眼前的菜,朱瑤受了他哥眼神授意,公筷拿在手裡沒放下來過,我面前的菜碟堆成小山。南城和江城離得不遠,這邊吃菜要放到菜碟裡,不像新城菜碟都拿去扔雞骨頭魚刺了。
“妹妹吃魚!”李黃偉十分喜歡這個乖乖軟軟的小omega,他自己覺得盤子裡的魚味道不錯,便邀請朱瑤也嘗嘗。
朱瑤搖頭,“不了哥哥,有刺。”朱瑤小時候被魚刺卡過喉嚨,去了醫院才取出來,她不太愛吃魚。但聽崔晉也說味道不錯,便夾了一大塊魚給我,“哥哥嘗嘗。”
朱慧淡淡道:“吃自己的飯。”
“哦。”朱瑤放下公筷,老實吃起自己碗裡的火腿炒飯。我撥了下碗裡的魚,沒動筷。
林江州開了瓶酒,他那倆同學沒客氣,一人一盅拼起酒來,其中一個男生叫得尤其大聲。
“崔晉你養魚呢?喝完!”
“你他媽才養魚。”叫崔晉的男生臉喝得漲紅,瞥見餐桌上的小孩才猛地噤聲,幹了一杯悶酒。
朱瑤沒吃幾口就坐不住了,要推我上二樓打遊戲,朱慧進了廚房收拾,我倆在飯桌上不喝酒的閑人悄悄溜走也不會有人在意。别墅上下四層,最頂層是開放的露台,還好安裝了電梯,我腿傷難行那陣子上下都很方便。陪朱瑤玩到九點半,她已經哈欠連天,我等她睡了才收好手柄,關了電視從她的房間出來。
崔晉已經喝趴了,李黃偉搭着林江州的肩膀湊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些什麼,朱慧的房間早早關了燈,想來也休息了。飯桌聽他們聊天,李黃偉專科畢業後留在南城就業,目前在一家私立醫院當護理員。
“你知道嗎兄弟?”李黃偉摸了把淚,“我們醫院一共三十六名護士,人手實在不夠分,我一個人跑完婦産跑泌尿,跑完内科跑外科。”
“o多b少,我一個人當三個人使啊!”李黃偉顫顫巍巍晃動自己的手,“我剛給八十歲老o通完便又要去給八歲小a看包。皮”
他哭得涕淚橫流,林江州不着痕迹地躲開他的手,安慰道:“看開點,會變好的。”
“這話我隻對你說啊!”李黃偉掏心掏肺,“要不是崔晉來找我,要不是碰見你,我怎麼能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呢!”
林江州嗯嗯啊啊地應付着,他擡起頭,無意間發現倚在樓梯欄杆上的我,林江州蹙眉朝我指了一下,我迅速從欄杆邊跳開,讨好地笑笑。
李黃偉哭夠了開始晃崔晉,“醒醒醒醒,咱還走不走?”
“嗯?”崔晉迷迷糊糊擡頭看了他一眼,轉頭又睡倒過去。李黃偉怪道:“這人酒量這麼差嗎?我咋記得上次還是他扶我回去的。”
李黃偉說着話頭上來了,“就上次,崔晉抓人的時候蹲了三天,行動還沒開始呢他先莽上去了,讓人刺了三刀,住了一個月院呢!”
“你怎麼知道?”林江州問他。
李黃偉搖搖頭,“那是過年那會兒呗,我剛好在家,你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一個人拎着果籃上家看他,哎喲那個可憐勁兒。”
林江州舉了杯,和李黃偉對飲,他的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醉酒的崔晉身上。我看他們喝了一會兒,隻覺熬不住,轉頭回房睡了。不知道林江州幾點進屋的,他洗過澡,但依舊一身酒氣。我躲開他的懷抱,“離遠點,臭。”
“李黃偉他們呢?”我閉着眼睛半夢半醒問他。
“睡了。”
林江州趁我不備,湊上來吻住我後頸腺體上的疤痕,他用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音道:“那天,沒有疤。”
我心下警鈴驟響,哪天?他竟然是注意到了這個嗎?百密一疏,卧室沒開冷氣,窗戶大敞着,我将掌心覆到左膝蓋上取暖,不再言語。
我們各懷心思,我們同床異夢。
夜霧籠罩住這座冰冷的豪宅,透過幾扇敞開的窗,滲進靜悄悄的房間。一切都沉寂在這個夜晚,我直覺靜的可怕。
腳步聲悄然臨近,我屏息凝神,林江州卻止不住他的話頭,絮絮叨叨說些什麼。我想捂住他的嘴,轉身卻發現林江州的眼神在模糊的夜色中似乎無比清明。
“你沒醉?”借着床頭燈昏暗的光,我朝他使眼色。我在夜裡是看不清楚的,林江州默然吻上我的額頭,我在炙熱的吻中沉默。
腳步聲臨近,腳步聲遠離。我們好像說了些有的沒的,說給門外的人聽。後半夜,相擁熟睡之際,露台上一道黑影一躍而下,墜落時似乎從我們窗前路過,他是否曾向我們投來絕望的一眼。
清晨,朱慧的尖叫劃破黎明晨曉。她癱坐在地,匆忙間披衣下樓的林江州宿醉未醒,我腿傷不便,他攔住我讓我好生待在房間。三分鐘後林江州給我發消息,“看住朱瑤。”
“好。”我把朱瑤抱來房間裡睡,鎖死房門。我坐在房間的陽台邊上,不敢向下看。别墅在郊區,四十分鐘後警車到來,林江州擋住我的視線,擋住李黃偉的屍體。
崔晉的襯衫皺成一團,和林江州的打扮分不出高下,朱慧暈倒後他第一時間叫了救護車。
“不必,先叫杜醫生。”
“好。”崔晉挂了電話,往南邊的小别墅去找值班醫生。傭人保姆們紛紛探頭看向主宅這邊,平日林江州不喜家裡太多人,他們大多隻在做飯和收拾家務時閃現一下,我都很少見到他們。林江州朝圍觀的傭人們投去警告的一眼,他們四散跑開,各自幹活去了。
發生這種事誰也沒料到,醉成一灘爛泥的李黃偉怎會半夜爬上露台?露台在四樓南面,平時沒人上去時都是鎖住的,傭人也會按時檢查,怕夜裡招野貓小賊驚吓了主人家。警察封鎖現場,幽幽轉醒的朱慧在林江州的攙扶下随我們一同轉移到另一處房産處,随行的保姆秋月幫我們收拾好簡單幾件衣物,又将朱瑤叫醒,為她洗漱穿衣,喂她吃了點東西墊肚子。秋月身材樣貌中等,是個喪夫多年的omega,她孤身一人在外打拼,想給兒子掙套婚房。朱慧看她踏實能幹,又跟自己是老鄉,知根知底的,也放心把朱瑤從小交給她帶。
“要去哪?”朱瑤睡眼惺忪,拉住我的衣角問。我牽過她的小手,哄道:“想不想去市中心玩兩天?我還沒逛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