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頭微微一哽,他繼續開口,“然後......大家都很認真,課間也都在學習,好多人湊在一起做題,我想去上網都叫不到人。”
魏杉用力點頭,表示自己在認真聽:“我聽班裡的女同學說,你們那一級有個叫......尤,尤,尤——”
“尤徊安?”
尤這個姓氏并不常見,更别說這個人在學校也是很有名的存在,魏良不用細想就知道魏杉說的是誰。
“對對對,就是他!”魏杉嘿嘿笑,“這個人怎麼樣?你和他是朋友嗎?”
魏良搖頭:“我和他都不認識,怎麼會是朋友?”
“那他也會去三中嗎?”
“他成績很好,應該會去吧。”
魏杉聽了,滿意般抿唇對他笑起來。
魏良卻笑不出來了。
他不知道魏杉為什麼要問這個,可這個話題一出,魏良不自覺地就想到一件事——高中。
他這些天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三中沒有去的必要。兩萬塊錢剩下來,家裡一定會輕松很多。
現在中考後的安排雜亂如麻,如果沒有老師的指引,就算是剛畢業的學生也會稀裡糊塗,更别說是上了年紀的外婆。
所以隻要他一直不說,等過了報道的時間,那三中就和他徹底無緣。
魏良心下做好決定,兜裡的手機嗡嗡震動幾聲——他沒有手機,這還是他在家裡翻錢的時候,在一個抽屜裡找到的。不知道是幾年前的機型,但勉強能用。
是一家飯店老闆發來的消息。
【老闆】我們這邊實在是缺人,你确定你十六是嗎?
魏良當然不是,他二月份才過的十五歲生日。
【W.L.】對。
【老闆】行,诶要不是暑假人太多,我是真不想找你這個小屁孩。
魏良心中一顆大石頭剛剛落地,外婆從外面走進來。
小老太今天一早出門,神神秘秘地也不說要做什麼。她穿了身比較正式的衣服,滿頭是汗。
外婆對着魏良笑笑,把手裡的紙袋送到外孫面前。
魏良站在原地,看見紙袋上的三中校徽,看見外婆打開紙袋,看見裡面的課本。
那一刻,魏良是真真正正地愣在原地。
那種感覺就算是過去十年,魏良也還是記憶猶新——像是被掐住脖子扼住心髒,伸着脖子想汲取空氣中的氧氣,最後卻無濟于事。
又像是被兩隻手抓住,拼命向兩邊拉扯,身體撕裂疼痛,他卻沒有半點反抗掙紮的力氣。
因為那兩隻手名為“責任”,名為“擔當”。
緻命的窒息感、茫然的無力感從四面八方湧向魏良,将其包裹。
他感覺自己渾身又發起抖來,眼前出現密密麻麻的黑點,那些黑點逐漸旋轉扭曲,最後洪水般洶湧着向他襲來。
病房的空調明明是二十三度,他卻覺得自己的後背完全被冷汗浸透。
像那天他被抱着,衣服被母親的淚水打濕似得。
“小良,”外婆把課本遞給魏良後就一直在說話,看魏良始終低頭沒回複,她微微彎腰,叫了一聲,“你在聽嗎?”
“我在聽,外婆,”魏良也不知道自己在沒在聽,隻含糊應,“我在聽。”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外婆是怎麼頂着近四十度的高溫,一個人在學校來回奔波的。
不懂的地方很多吧,她甚至連一部智能手機都沒有。
魏良覺得,自己可能是天生欠了這是世界什麼東西,以至于他要經曆這些事。
外婆看出他狀态不對,還想說什麼,談無疾先一步把魏良叫去了辦公室。
談無疾面色凝重,他把幾張紙放到魏良面前,說:“你們一家的配型結果出來了,全都不合适。骨髓庫那邊......也沒有可以用的。”
魏良想問那怎麼辦,話未出口,醫生就先一步看出來他的想法:“現在的話,就隻能等。”
“等......”魏良急切地問,“要等多久?”
談無疾搖搖頭,沒有給出明确的答案,隻說要看情況。
他給魏良講了很多關于骨髓配型的事,顧及到魏良可能聽不懂,還用了很多常見的事物做比方。
魏良卻完全聽不進去,他滿腦子都是如果一直找不到配型,魏杉該怎麼辦?
難道魏杉要一直住在醫院,要一直做些他看不懂,卻讓魏杉十分痛苦的診療,要一直活在痛苦與自責之下嗎?
——魏良覺得自己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