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很快,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影,屋裡連最後的一點光亮都不剩。
魏良仰躺在陪護床上,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大概是夜晚人總是容易多愁善感,又或許是尤徊安受傷,大腦一熱就想和他吐露吐露心聲。
但尤徊安吐露完,落下一句“晚安”就睡過去了,魏良卻茫然地怎麼也睡不着了。
昨晚把尤徊安送到醫院再做完檢查,一切安頓好的時候已經淩晨三點半了。當時的魏良實在是被吓得不輕,手上衣服上都留着血漬,看上去實在駭人。
等醫生過來查房說沒大問題,又等護士給尤徊安挂上水,他才在江還的催促下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個小時。
現在的他确實很困,從昨天七點到現在晚上十點,兩天一夜的時間,魏良隻睡了一個小時。
但他睡不着。
尤徊安剛才的話一直在他腦海中循環,近近遠遠的,讓他突然有種被譴責的錯覺——
不對,好像不是錯覺。
魏良知道此時此刻他該良心不安一下,畢竟尤徊安的話說得很對,那時候是他不告而别,也是他承諾了卻沒做到。
但說實話,除去那點失眠,他居然還有點開心。
開心尤徊安那段時間是真的把他當成很重要的朋友,開心尤徊安好像已經不生氣了,開心尤徊安願意和他敞開心扉說這些話。
所以或許,他也可以挑一個合适的時間,把自己的那些事情和他坦白。
這般想着,魏良忍不住微微側頭,試圖透過黑暗看一眼尤徊安。
可惜沒有看見,周圍很安靜,這人睡着後地呼吸聲很低。有那麼一瞬間,魏良甚至懷疑他到底在不在自己身邊。
魏良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聽着耳邊極為細微的呼吸聲,突然感覺回到了高中那次研學的晚上。
研學去的是海城,兩天一夜。
魏良本來沒想去,但外婆偷偷給他報名,班主任又說什麼不退不換。
因為他和尤徊安是最後報名的,分房間時,留給他們的隻剩下一個大床房。
魏良以為按尤徊安的性子,會為了不和别人同床共枕,自費再訂一間。
可尤徊安隻是猶豫了幾秒,就十分痛快地同意了。
魏良懷疑是大少爺沒住過大床房,不知道到時候他們兩個要睡在一起。
那天他和尤徊安夜裡看海,拍下那人如今的微信頭像,又第一次和他躺在同一張床上。
兩個人肩膀相抵,魏良卻一動也不敢動。
床尾的燈帶沒有關,微弱的光填滿整個房間,身側人平緩的呼吸落在魏良耳邊,魏良甚至聽見了一陣一陣的咚咚聲——是心跳。
十七歲的魏良第一次和暗戀的人同床共枕,一晚上沒能睡着;二十五歲的魏良第二次和暗戀的人同房……第一次給暗戀的人陪護,又是一晚上沒睡着。
*
第二天清晨,醫生查完房說過兩天就可以出院,魏良又問了幾句才确定真的沒什麼問題。
他揉揉酸澀的雙眼,問:“你餓不餓?我去給你……”
“我點外賣了,坐着吧,”尤徊安瞥他一眼,眉頭微皺,“眼睛怎麼這麼紅,你昨晚沒睡?”
魏良動作一頓,遲疑着點點頭:“沒睡好,想了想你昨天說的那些話。”
尤徊安瞄他一眼:“怎麼樣,想出什麼了?”
“我想……”
“诶呦,”還沒等魏良說出什麼話,門口突然傳來一道有些急切的女聲,“怎麼回事啊?”
魏良微愣,看見一個四十歲左右,穿着精緻的女人走到病床邊,十分憂心地看着尤徊安腦門上的繃帶。
“媽?”尤徊安的震驚不少于魏良,他微微後仰躲過常葉芸伸過來的手,“您怎麼來了?”
常葉芸見尤徊安确實沒什麼事,這才松口氣坐在病床邊,語氣埋怨:“你還問呢,我那邊工作做完,本來是打算過來給你個驚喜,結果剛才一落地就聽江還說你打架受傷了,頭破血流的,給我吓得不輕。”
“沒打架,就是被砸了一下,江還的話您也信?”
“我是擔心啊,你說你平時也不跟别人奇沖突的,怎麼就因為打架住院了,身邊也沒個……”常葉芸這才注意到一旁束手無措的魏良,她話音戛然而止,微愣之後驚訝道,“诶呀,你是魏良吧?”
魏良尴尬地摸摸鼻尖:“阿姨好,您還記得我啊。”
常葉芸笑着點頭,饒有興趣地打量他片刻,開口:“當然記得 ,你以前和徊安關系不是很好嘛,還經常來我們家玩呢……不過一直是你在照顧徊安嗎?辛苦你了,吃沒吃飯?到時候阿姨請你吃?”
“沒,不辛苦,本來也是因為我……”
“媽,”尤徊安突然開口,“我外賣快到了,今天外賣員送不上來,您幫我拿一下,順便打點水。”
常葉芸點頭離開,走之前還擔憂地看了他一眼。
魏良松了一口氣:“既然阿姨回來的話,那我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