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時雖然有夏淳在身後,但被絆倒之後他們傾斜着倒地,所以沈春和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傷了。
身後的人一隻手找支撐點,一隻手托着她的上臂,小心地傳遞着力量。碰到地面的時候,沈春和從兩個人的觸碰中,感覺到将水泥地面和沙石都擋住的溫暖而柔軟的身體。
不知道他有沒有淤青或碰傷,沈春和隻能看見他白色運動服後背的灰塵。
她發現他同側的手肘也受了傷,應該是石子劃到的,于是馬上叫住他,從雜物箱裡找到了碘伏和棉簽。醫用棉簽觸碰到對方肌膚的那一瞬間,沈春和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等會兒比賽完,記得到醫務室再看看。”她叮囑他。
“你喜歡夏淳嗎?”
沈春和不應該指望許閑情會看不出來,實際上她一早應該看出來。
但是,隻要她不問,她就不會說。對自己承認喜歡某個人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何況是向他人承認?對第三方都不能夠輕易表達的,對對懷抱同樣之心的友人更難以啟齒。
暗戀本來就是不可說的秘密,夏淳為這個秘密加了一道鎖,許閑情又加了一道。
沒關系,不僅要鎖住,還要石沉大海。可是,明明她根本不想要做什麼,為什麼許閑情反倒要這樣把事情揪出來。
不知所措的不隻是沈春和。
許閑情心裡對對方是會承認還是否認一點譜都沒有,甚至也沒想好要怎麼接下她有可能的不同的回答。
朋友喜歡上自己明确表達過愛慕之意的人,她不覺得無足輕重,但也根本不知道應該表現出什麼反應,該哭該笑,該說無所謂,還是該氣憤。
既然不知道怎麼面對,那為什麼要問出來呢?
許閑情根本就沒有留意到夏淳手上的傷,就像相機失焦了一樣。
原本擔心着夏淳,卻在發現沈春和受傷的時候完全轉移了焦點,那種矛盾再次産生——就像魏紫還在的時候。
她總是找不到對待朋友和喜歡的人之間的平衡點,她覺得兩方的愛應該是平等的。有時候她一直在想夏淳的事,會覺得對不起身邊陪她出門的魏紫;有時候夏淳邀請她周末去體育館,她卻不能夠對魏紫失約。
她發現,自己的媽媽以及媽媽的好友們,并不會像年少的她們一樣,總是三五成群相約去哪兒都好,或者一起睡覺一直聊到深夜,也不會共同參加什麼活動、長時間的旅行,因為媽媽們的重心永遠是家庭。
往更年輕的群體追溯,一旦兩個人成為情侶,他們就跟其他人分隔開來,有自己的小宇宙,彼此讨論得更多的已經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随着結婚、生孩子,之前的友誼無可避免也變淡。
談戀愛和結婚生育會讓一個人逐漸忽視從前的朋友嗎?如果一對好朋友都有這樣的經曆和改變,那麼他們從交往時埋下的羁絆就在此時停止生長,變成深藏在地下的陳酒,等到彼此年老時再挖出來敬對方一杯,或者從此忘記。
她不懂得這個重新出現的問題的答案,就選擇問了另一個問題。
至少她知道答案。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的?”
沈春和擡起頭,許閑情靜靜盯着她,微微上揚的眼角顯得那麼乖巧,真切地想要一個答案。
在那麼多個瞬間,經曆那麼多的事件裡,究竟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這個問題她也問了自己很多遍,如果連她都搞不懂,她要怎麼讓夏淳相信這種虛無缥缈的感情。
“高一開學,九月一号,第一次見面,”很短很短的一刻,并不足以喜歡一個人,但足以讓人開始留意,“到你說要和我做朋友,在此期間。”
沈春和想起那杯溫熱的紅糖水,還有那盒曲奇餅。
“你就不該跟我這麼要好的,太有負罪感了。”她歎口氣,偏過頭去,懊惱地雙手捂着臉。
許閑情靜靜看着她,把自己的手蓋在她的手上。
她還是沒有憋住眼淚。
喜歡和不喜歡都不是像吃飯喝水那樣可以控制的、随時停下的事。
喜歡上一個人可能是個意識不到的過程,從感受到一絲不同的第一個瞬間,就開始不斷留意,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巧合,都加重最初的悸動。
喜歡是一個太模糊的詞語,作為感情也是,作為過程也是,作為狀态也是。
等到沈春和沒有再流眼淚了,許閑情也稍微放下了心。
“你要是喜歡程約就好了。”
“好啦!”莫名其妙的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