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謙這幾日煩躁得很。他不愛受拘束、又什麼正是,往日裡就喜歡聊貓逗狗打發時光,如今被至親王一關就是一個半月,秦樓楚館不能去、狐朋狗友不能見、睜眼閉眼都是一群卑賤粗鄙下人,除了劉情還算得意、其餘人隻叫他心煩。
這日子還不知要持續多久,周文謙隻覺得身上發癢、渾身不得勁,一股邪火積壓在胸、恨不能把王府拆了大鬧一場來發洩。今早起來劉情又不在,周文謙雖然知道劉情近日辛苦、這活也不該他幹,但還是止不住生氣,偏小厮也不細緻、水都沒燒好就端了上來,周文謙當即掀了盆砸了罐、将幾個人好一通大罵,險些就要動手。
幸虧劉情聽到響動趕了過來,一邊将小厮們罵了一頓叫他們收拾、一邊拿了錦帕給周文謙擦掉水漬,又着人重新端了盆來、親自試了才服侍周文謙洗漱,周文謙瞧他忙得腳不沾地、這才又忍了下來。
早膳也是劉情服侍。周文謙是北方人,在京都長到十多歲才同至親王來了南邊,府裡菜色融合了南北兩邊,早上以肉和主食為主,加些小菜。劉情知道周文謙心情不好,特地備了單子叫他們每日清晨送來的,單子上除莊子裡自己種的養的還有許多春日野菜,未必多好吃、隻是塗個新鮮,順便給周文謙清清火氣。
周文謙知道劉情待他用心,即便看不上那些野地裡長的東西也都用了,青澀略苦的味道帶着春天的氣息,倒也叫人心怡。
吃完了飯,周文謙心情不錯,抄來桌上扔着的九連環、三兩下解開,劉情見了一通奉承:“爺好生厲害,小的連個門道都沒看出來、您就已經解開了!”
周文謙心裡得意、将拆開的九連環套起來又解了一遍,口中卻道:“這東西你都看我玩了好幾次了,怎麼還沒看出來?真笨!”
劉情笑着湊到周文謙身邊,邊為他捶肩邊道:“爺聰明神武、小的怎麼能和您比!别說這九連環,前兩日無聊、小的還叫林子給帶點好玩的書來看,他拿來一本全是圖畫的、我看了半天都沒看明白,還想請爺為我解惑呢!”
周文謙頗感興趣:“是什麼?給我瞧瞧。”
劉情從腰後抽出薄薄一本冊子,翻開其中一頁捧給周文謙看,周文謙一瞧,上面排列許多圓圈,用直線勾連、内圓外方、形似六花。周文謙也有些懵,看冊子封面寫着《六軍鏡》,再往裡翻了兩頁,明白過來:“這是軍陣啊,好小子,你竟看起兵書來了!”
劉情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爺取笑小的呢,我哪懂得這些,不過是覺得有趣胡亂看看、卻也不明所以,還以為又是什麼解題的玩意呢,沒想到竟然是兵書,還是爺厲害!不過我瞧着這上面畫的同咱們玩的六博棋似的,隻是不知道怎麼玩。”
“你怎的就知道玩,軍陣可不是用來玩的。”周文謙笑着看了一頁書,竟覺得頗有趣味,“不過倒是有些意思。這書你既然看不懂、不如叫我瞧瞧,等我明白了再告訴你。”
劉情笑得像隻偷吃了蜜的狐狸,周文謙知道他是故意設計,但也并不覺得生氣、反而覺得熨帖,笑着用書輕拍了下劉情的腦袋,倚在榻上看起書來。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周家世代武将、周文謙從小也愛舞刀弄棒,隻是他生母地位低微、幼時并不受重視,後來許是受滅門慘案影響、至親王也不願他練武從軍、而是請了先生叫他讀書。周文謙不笨、書讀得也不算差,不過他對儒家學問不怎麼感興趣,劉情弄來這本兵書倒正合他心意,不僅認認真真讀了下來,還自己做了沙盤推演其中陣法,整整半個月,不僅沒有鬧着出門、連打罵下人都少了許多。
對比連至親王都很是詫異:“《六軍鏡》?他居然在讀衛公兵法?誰教他的?”
“哪有人教呢,沒人教,”周德貴頗為驕傲,“全靠公子自己琢磨呢!要麼說虎父無犬子,王爺先前總說公子不成器,可您瞧瞧、實打實是周家的血脈,骨子裡都是金戈鐵馬!”
至親王頗為欣慰,卻又有些憂慮:“看他那體格就知道是個當兵的料,隻是畢竟今時不比往日啊!我如今也不求他光耀門楣,隻要能當個富貴人、守住這點子家業就好了!”
周德貴安慰道:“公子今年就滿二十五了,當初那和尚不是說了麼,過了這個坎兒、再尋一門好親、公子這一生富貴無憂!”
“希望如此吧……”至親王歎了口氣,又問,“那兵書是誰給他的?我記得咱們府裡沒有這本。”
周德貴笑答:“是公子院子裡的副管事、叫劉情的,是咱們遷了府才買的,從小就跟着公子讀書,有十年了吧。當時還覺得他年紀太小、不過是長得伶俐公子喜歡才叫他湊個數,沒想到比潘盛那小子還穩重呢!”
至親王對劉情印象不錯:“原來是他,确實可靠知分寸,難得文謙還肯聽他兩句勸。今後你對他多提點提點,正好文謙院子以前的管事要走,叫他升上來看顧着些、我也安心一點。”
“是。”周德貴想起什麼,請示道,“劉情一直伴着公子讀書、他應該也算韓先生半個弟子,又頗為得力,這次的事叫他去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