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舞劇團在甯市絕對算得上出名。二十多年前它憑借一場《虞美人》的原創舞劇拉來過甯市藝術基金二三十萬的投資。也是從二十多年前開始,《虞美人》每年都要在甯市雷打不動的表演兩回:夏天虞美人盛開的季節表演一回;冬天百花枯萎時再演一回。
盡管每一回都要演五六場,但每一回都座無虛席,一票難求。那時網絡還沒有那麼發達,大家買票擠在劇院門口,有人帶着小闆凳,從淩晨四點就開始排隊。
彼時出演‘虞美人’一角的主舞叫做鄧姝。她自會走路起就被母親塞進舞蹈團,等到同齡人都去上小學,鄧姝舞蹈考級的證書和比賽得到的獎狀摞在一起已經能有她本人那麼高。
二十歲,鄧姝和當時所在的舞蹈團的男舞者李洪結婚。靜姝舞劇團的名字是他們在成立了自己的舞蹈團後,李洪用鄧姝的名字取的。
等到鄧姝生下女兒李宜姿,她身體素質大不如前,跳舞也不再那麼靈動漂亮。郁郁的心情多半能給人帶來充沛的靈感,虞美人的故事由此而生。
鄧姝借這支舞劇重新登上舞台。靜姝舞劇團借這支舞劇一炮而紅。一家人的日子逐漸好過。
幾年之後李洪的表姐和表姐夫接連去世,李洪問鄧姝能不能把她們的孩子接過來養。當時鄧姝看着舞劇團漂亮到驚人的賬目,輕快地說好啊,多一雙碗筷的小事。
齊逐鹿那年七歲。在父親去世之前,她根本沒有見過鄧姝這一家人。
齊逐鹿的媽媽在生她時難産,死于大出血。齊逐鹿和爸爸相依為命。雖然失去妻子,獨自帶孩子,但是她爸爸總是樂呵呵的,什麼困難都打不倒他的樣子。
齊逐鹿有樣學樣,在被李洪從樟市老家帶到甯市新家的時候,她捧着一張笑臉,把懷裡的玩具小熊塞進表姐李宜姿的懷裡,“嬸嬸好,表姐好,以後要給你們添麻煩了。”
鄧姝和李宜姿心中都幻想了一個膽怯害怕,會躲在人身後的孤兒形象。陡然一見一張樂呵呵的年畫娃娃似的笑臉,母女倆怔在原地,反應半天後鄧姝先笑:“哎呀小鹿,這裡以後就是你家了,不要那麼客氣,進來,快進來吧。”
齊逐鹿在鄧姝家生活,從七歲到二十四歲。
鄧姝一家人都是好人。沒有人因為她是外人就排擠她,也沒有因為她在成長過程中犯過的錯誤而對她産生懷疑偏見。
齊逐鹿有樣學樣,長成鄧姝家從小開始跳舞的小姑娘。
但有些刻在骨子裡的東西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的。
就像齊逐鹿的爸爸齊彥明知他出事後女兒會成為無人照料的孤兒,但還是要去幫被搶包的女人和持刀歹徒赤手空拳的搏鬥。
齊逐鹿明知自己的做法會被人所不恥,是不合适也不明智的,但她見不得舞劇團每況愈下,見不得叔叔嬸嬸一夜白了的頭發,見不得表姐的眼淚和籠罩在全家的陰霾。她還是選擇爬上郁青的床。
齊逐鹿在敲開郁青房門前自言自語:“沒什麼,大家對我好,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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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多少錢呢?”
“五十萬,可以嗎?”
“哇,一晚上五十萬,你很貴啊。”
“可以不止一晚上的。”房間裡的窗簾很厚,拉得嚴嚴實實,分不清白晝。齊逐鹿看不清郁青的表情,郁青也看不見齊逐鹿垂下的眼皮蓋住灰蒙蒙的霾。
她們赤條條擁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聽到彼此的心跳和平靜的話語,“可以不止一晚。”
“那我要是說五十萬一輩子,你豈不是很虧?”
“郁總人真好,竟然會替我着想。”
“想多了。我隻是覺得這個價格說出去别人會戳我脊梁骨。”
“那郁總覺得怎麼樣比較合适呢?”
她一口一個‘郁總’,乖順的那天堂而皇之喊郁青大名的像是另外一個人。郁青的手指繞過齊逐鹿烏黑的頭發,她在她的發頂聞到一股淡淡的鈴蘭花香的味道。這股味道不知究竟是從哪裡來的,但剛剛過去的一整夜裡,郁青總時不時聞到這股若有似無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