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蕭雲骞斜倚在門框上,潮濕的木紋硌着他的後背。他仰頭望着鉛灰色的天空,眉間擰出一道淺淺的溝壑。
胸口的箭傷已經結痂,卻在陰雨天裡隐隐作痛,像是有根無形的絲線,随着呼吸一下下扯動着皮肉。
濕冷的空氣無孔不入,漸漸滲進骨髓,麻麻癢癢的,讓他有點難耐。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俞墨白抱着一摞素色被褥踏進院中,衣袂行走間帶起幾片落葉。
她束發的綢帶被風吹得松散,幾縷青絲掙脫束縛,黏在沁着薄汗的頸側。素白的長衫裹着纖細的身形,腰間軟劍随着步伐輕輕晃動,泛着冷光。
這副裝扮,任誰見了都要贊一句"翩翩少年郎"——正是她行走江湖時最好的僞裝。
"要變天了。"她說着,将懷中被褥往前一送。“放到床鋪上鋪好。”
蕭雲骞下意識伸手去接,指尖相觸的刹那,一股暖意順着指尖流竄至心口。
他手指微微卷縮一顫,像是被燙着又舍不得躲開。
少年悄悄擡眼,正撞見對方被風吹亂的鬓發下若隐若現的耳垂,白玉般的肌膚上泛着淡淡的绯色。
不知怎的,胸口的疼痛忽然輕了幾分。那痛楚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暖意融化了似的,連帶着周遭刺骨的寒氣都消散了些許。
"是,兄長......"他低頭應着,将臉埋進蓬松的被褥裡深深一嗅。
清苦的藥香混着陽光的味道鑽入鼻腔,讓他想起幼時生病時母妃熬的湯藥,苦澀裡總藏着蜜餞的甜。
心神為之一蕩,連日逃亡的疲憊似乎都被這氣息撫平了幾分。
少年抱着被褥往屋裡走,腳步不自覺地輕快起來
院子裡的雜草已被鏟除幹淨,露出久違的青石闆地面。原本東倒西歪的籬笆重新立了起來,歪斜的門框也被修整得勉強能用。
俞墨白環顧四周,不得不承認這莫小非幹活确實賣力——雖然是被迫的。
可當她目光落在正屋那扇破敗的雕花木門上時,又忍不住皺了皺眉。門闆缺了一角,冷風正從缺口處"嗚嗚"地往裡灌,發出如同怨鬼嗚咽般的聲響。
俞墨白眯起眼睛,看着那缺口處被風吹得不停晃動的木屑,心裡盤算着:人手還是不夠用啊。
"動作快點,雨越來越大了。"俞墨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清冷得如同屋檐滴落的雨滴。
莫小飛終于搬完最後一張瘸腿的椅子,搓着手湊上前,臉上堆着谄媚的笑:"俞、俞公子,您看這都收拾完了,那個解藥......"
"急什麼?"果然,俞墨白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在莫小飛眼前晃了晃,卻沒急着給他,"我且問你,方才你眼神怎麼那麼古怪,總盯着那口井看?"
"莫小非臉色"唰"地變了,天氣不熱,可他的額頭上瞬間沁出豆大的汗珠。
蕭雲骞看在眼裡,心裡"咯噔"一下。他不動聲色地往井台方向挪了幾步,俯身檢查時,發現幾塊石磚的縫隙裡殘留着新鮮的泥土痕迹。
“井台的石磚,有人動過。” 少年聲音低沉,那冷意絲絲縷縷地滲出來,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到。
一陣沒來由的煩躁如潮水般湧上蕭雲骞的心頭,仿佛有一隻無形的蟲豸,在心底最幽邃陰暗的角落裡緩緩蠕動,攪得他心神不甯。
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指尖雨水滴落的冰冷的觸感讓他想起那晚月光下濺起的血花。“不聽話的人就是該死啊……”
俞墨白聞言一把扣住莫小飛的手腕,力道大得讓他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說!你在找什麼?"
"冤枉啊!我就是随便——"
話音未落,院門突然被一股勁風撞開。一個身着墨藍長衫的高大男子踏雨而來,面容瘦削卻帶着幾分陰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