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薄的木片夾在兩指之間,對着幔帳外隐隐透出的天光,能看到木片左右兩側各繪一朵半開的梨花苞,日光從绛紅色的紗幔透進木片中的刻紋,像在其中通徹血脈。
周梨翹着兩腿躺在繡金椅墊上,對着這一塊小小的木片,看了又看。
三娘說這東西在上京城裡可找不着,原本是漠北的商人花了大價錢要進貢給公主的東西,别看它小小一片,放在一堆小玩意兒中不太起眼,要是嵌進木頭做成的窗扇或者床闆間,會吸附每一個縫隙裡的石子和砂礫,甚至肉眼難以察覺的灰塵和毛屑,都能像鬼魅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也值得花大價錢嗎?”周梨當時還在抽鼻子,紅腫着眼睛問三娘。
“你不知道,大漠是什麼地方,到處黃沙漫天,能有一處落腳的地方就不錯了,更遑論什麼幹淨的地方,有了這東西,沙石再多也不用怕,倒是省了婢女清掃的時間。”
三娘給她遞了一張手帕,見她滿臉鼻涕都糊完,才嫌棄地擠着眼睛,繼續道:
“不過也是不走巧,聽說這些貢品送進去的第二日公主就跑掉了,所以這些東西蒙了好幾年的灰,近日來才當作廢料和咱們這兒換絲綢瓷器。
我說我們這兒臨水而居,什麼沙子石頭都沉河堤底下去了,換這麼個東西來有什麼用?小三子卻說,他試過了,這玩意兒壓在搖椅下面,竟能湮了椅子底下的嘎吱聲,你說奇不奇怪。”
周梨本要把這木片再扔回鐵箱中,聽見這句話,手上的動作一頓,聲音暗啞問道:
“多少錢?”
“你要?拿去就是了,瞧這可憐勁兒催的,我哪敢還收你的銀子?”
“多少錢!”周梨瞪着眼睛問,有些賭氣的意味。
三娘驚奇了,周梨也不是第一次往她這兒跑,往日來都是能省一毫是一毫,能拿一分是一分,如今要主動給銀子,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的事兒。
她見周梨這日神色實在喜怒不定,也揣測不出個什麼勁兒,隻好随意報了個數,收了周梨二錢銀子,看她鄭重其事地吩咐小三子拿個檀香盒來包着,又小心翼翼地放進懷裡,使勁擦了擦眼淚。
等周梨小小的背影被十裡坡飄蕩的荒草蓋過,三娘才敢招手請小三子過來,說新裁的花布要多留一塊兒給這小姑娘,小三子問為什麼,三娘在他腦門上拍了一巴掌,語意深遠地說:
“長大了,長大了。”
裙角處露出一段藕白色的踝骨,腳尖翹在膝蓋上,左劃劃,右劃劃。
這麼一看戲角的衣裳在她身上的确顯得有些小了,雖然縫腳細密,花繡得當,但不稱體的衣裳再怎麼繁麗考究,穿上去都讓氣勢少了一大截。
更别說周梨壓根沒什麼氣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