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驚歎,苦笑一聲,道:“怎麼是狐假虎威。”
季長橋心思卻全然沒在什麼骨骰木盅上,等了一會兒,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平日裡一般無二,冷聲問道:
“她身邊的女人是誰?”
阿德眼看着女人搖出兩個六點,才搭上季長橋的話:
“少都頭不認識他嗎?是孫相家的獨苗,孫義。”
“孫義?”季長橋微微皺眉,眼神盯着女人右手指着骨骰的蘭花指,又挪到她臉上濃妝淡抹的胭脂上。
阿德隻看季長橋一眼,就知道他心裡想了些什麼,就像三年前冬月裡那場大雨的夜,高牆上的兄弟們撐着槍杆徹夜不眠,季長橋喊他去幫自己溫酒,盯着火苗的眼瞳神色淡淡,說糧食已經撐不過明日的晌午。
當夜少都頭說這句話的時候面色古井無波,隻有搖晃的火種在他眼睛裡閃爍。
阿德吃了一驚,沒想到這樣大的事情臨到死前一刻才從少都頭的嘴裡聽說。
“還沒到千鈞一發的時候。”季長橋皺眉挑開火堆中的一根木柴,迎着冷風将雙手搭在火苗上,道:“黃山說糧車已經運到了鹭鳥從下遊關口,按車程七日前的子夜就該到了……”
後面的話季長橋沒有再說下去,等火苗将他紅腫的雙手烤成暖色,他才将鐵壺往阿德身邊一放,道:
“今夜你替我值守,寅時換回來。”
阿德腦子向來好使得很,沒參軍之前,村裡的大夥兒都說他是考狀元的好料子。
如今才聽了兩句話,就摸出來少都頭疑心糧車有詐,拖了整整七日不去接糧,如今卻要單槍匹馬探探究竟。
阿德是兵,季長橋是将,将有命,兵不敢不從。
于是季長橋走後,阿德又讓老徐臨時頂夜,跟上了季長橋的腳印。
他從來知道季長橋話裡話外的意思,就算從前在宋老将軍的兵帳中,也是季長橋身後跟得最緊的一隻跟屁蟲。
阿德見季長橋雙眼映出那身紅袍的火色,一如當夜裡的火種一樣燒燃,頓了頓才開口,道:
“是近三年才變成這樣的,三年前孫相和孫義大吵一架,第二日仆從是從象姑館裡接孫義回去的,孫相摔袖,說從此再也不認這個兒子,孫義越發放肆,整日紅袍出行,臉上妝色濃郁,久而久之才成了女人的樣子。”
遙遙望去,孫義和周梨的兩筒木盅又掀了一輪,也不知道周梨這回走了什麼狗屎運,竟也搖出兩顆六面的骰子,四個骨骰四個六,整整齊齊擺在兩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