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碗陽春面!”
“不必,我不餓。”
“兩碗是給我的。”周梨翻了個白眼,給自己沏了一壺清茶,砸吧砸吧嘴。
“真的要去?”
“去啊,為什麼不去?那可是十二箱黃金!”
小二将兩口碩大的面碗端到周梨面前,碗面浮着淺淺的一層薄油,托起零星可數的小蔥,龍須面則蜷縮着沉到碗底,飄出一縷一縷的熱氣。
周梨用筷子使勁攪了攪,又将攪散的龍須面一圈一圈地纏到木筷上,使勁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幫子說:
“燙燙燙!”
季長橋搖搖頭,又沏了一杯新茶擱在旁邊晾:
“可是那達慕大會開在漠北的白帳中,離此地說是十萬八千裡也不為過。”
“那也要去,你想想十二箱黃金,要是都搶回來的話不管犯了什麼錯陳崔都會原諒我們的。”她呼呼吹開筷子上的白霧,又咬了一大口,滿意地彎起眼睛:“即使不能都搶回來,搶了一小袋,我們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你很喜歡陳崔?”季長橋冷不丁地問。
“哎呀,很明顯嗎?”
季長橋點頭。
“也沒有很吧,一小點的喜歡而已。”周梨笑着,兩頰一團粉色,捏了捏衣角,問道:“你呢?你有喜歡的人嗎?”
“生在皇家,沒什麼資格說這兩個字。”季長橋語氣淡淡。
“那倒也是,聽說你們這樣的王爺娶妻生子都要和王公貴族扯上關系,運氣不好若碰上哪個公主是個醜八怪,也要捏着鼻子和親。”周梨卷着面條勸慰道:“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機會的啦,你要是當了皇帝,還不是想娶誰娶誰,想帶誰回家就帶誰回家。”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嘛。”
季長橋搖搖頭,看了她一會兒,眼神中有星點的火焰燒起來,又好像很快熄滅下去,道:
“要是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娶回家也是沒有辦法的。”
放在嘴邊的筷子停了一瞬,周梨好像也愣了,兩邊嘴角霎時往下一撇,狠狠将筷子上的面條送到嘴中,像有血海深仇般咬了兩口,悶悶說道: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季長橋目光低下去,眼神瞥到周梨的腰間,幾日前帶回來的玉章依舊被她用細繩牽起,每次走路都一晃一晃的。
“玉佩很醜。”季長橋說。
“是嗎?那你送我一隻漂亮點的。”周梨随口說,見季長橋呆了一下,扯下腰間玉章拍在小桌上:“又不讓你白送,我用這個和你換,當初孫義想要這個我都沒給。”
季長橋盯着桌面上的四方玉章看了好一會兒,等周梨又是兩筷子吃完一碗面,他才把玉章推了回去,淡淡道:“太醜了,你自己留着吧。”
身側另一小桌上新來一個穿着粗布衣裳的婦人,另外牽着一個小孩,也要了一碗陽春面,等面碗呈上來時,婦人又要了一隻小碗,慢慢從大口碗中卷起幾筷子細面騰到孩子的小碗中。
頭上盤圓兩個發髻的男孩盯着小面碗狠狠咽下一口口水,見婦人猛力咳嗽了幾聲,頓時踮着腳尖去撫拍着婦人的後背。
婦人卻一把将他的手揮開,滿臉的不耐煩,等面碗盛好,女人不知為何呆呆地盯着桌面,竟嚎啕大哭起來。
季長橋從衣襟中摸出一錠碎銀,剛要起身,被周梨一把按下:
“别多管閑事。”她含糊不清地說,頭也沒擡。
“娘,我爹在哪?”男孩在婦人蒼蒼的哭聲中問。
“你爹死了。”
“死了是什麼?”
季長橋挪開眼睛,周梨已經将摁在他手背上的右手收了回去,另一碗陽春面也吃得精光,端起大碗咕嘟咕嘟幾口面湯,滿意地打了個嗝。
哭聲被一碗熱湯面湮在喉中,兩息時間後,女人背起角落裡滿是枯柴的竹筐,往桌面上放了兩個銅闆,牽着男孩佝偻着朝巷子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