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大風起,吹得周梨眼睛不得不眯成一道小縫,耳邊似乎有什麼東西轟倒的聲響傳來,有時像是蒼天的大樹被這團包裹他們的沙風緩緩吹倒,有時也隻像是風聲,忽近忽遠,忽而咆哮,忽而輕撫。
這風像個喜怒不定的老人,用粗澀的雙手慢慢勒緊他們的喉嚨,你不知道老人什麼時候會将手松開,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猛地用力縮緊。
三匹黑馬焦躁不停地踏着鐵蹄,周梨俯身下去安慰了幾句,再直起腰來時自己卻是和馬兒一般茫然的表情,道:
“如今怎麼辦?”
“營中在沙漠行軍時,每個人身上都戴着一柄小刀,常走一段路就用小刀在石塊和枯木上留下刻痕,這樣才免于失散。”
“你刻在了哪裡?”周梨眼中星光一閃。
“我身邊時刻有人跟着,用不着幹這種事。”季長橋面無赧顔。
“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總在風沙中待着也不是辦法。”趕在周梨抽刀要削了季長橋之前,陳當當開口。
“夜間策馬容易陷進流沙,更别提現在風沙大得連僅有的月光都看不見。”季長橋又說。
“難道隻能幹等?”周梨急道。
“總有事情可做。”
“比如?”
“求神求佛。”說着,季長橋看了仿佛凝滞的兩人一眼,自己率先雙手合十,抵在額頭,就那麼在馬背上虔誠地閉上了雙眼。
“叔叔可以忍,嬸嬸不能忍!”周梨攥拳等了好一會兒,見他竟真的再無下文,怒而從袖中亮出多日未見的魚刃,仰天大喊:“誰都别攔我!”
“什麼聲音?”陳當當攥住了她的手腕。
“聲音?”
匕首在空中頓住,周梨耳朵動了動,似乎從四面的風嚎裡又隐隐地聽見了雷鳴。
“要下雨了?”她問。
地面倏地震動起來,雷聲漸大,像戰鼓一樣猛錘,片刻後地上大粒的塵沙仿佛跳了兩跳,三匹黑馬不安地踏着前蹄。
周梨還沒來得及說話,身下駿馬猛地奔突而去,像箭矢一樣直沖向前,她俯身貼在馬頸上,狠狠拽着缰繩,卻半點兒沒将馬的方向拉偏。
圍住口鼻的巾帶被拂面而過的夜風吹落,順着巾帶的方向向後,身後竟然跟着數不清的牛羊。
墨色的冷夜中,比夜更黑的是牦牛的皮色,牛群後面則跟着數不清的灰白山羊,浩浩蕩蕩趕着風沙,也趕着前面受驚的三人三馬。
周梨回頭,烏泱泱一片牛羊中,她的巾帶早已不知落到了什麼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