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靈潸然淚下,其餘衛家人黯然神傷。
“我是豬狗!豬狗!啊!”衛恩失态哭喊,開始打自己嘴巴子,白發亦開始散落。衛靈見狀,急忙攔他,抱住他,像幼時他被母親打罵哭後,緊緊抱着他,摸他的頭,不說話,就是安慰。
“阿姊!我的心好痛!怎麼辦……我的心好痛!好痛!好痛……”衛恩肝腸寸斷、痛不欲生地在衛靈懷裡喊道。
正在這時,蛇族喬家着紅白相間的蛇族喪服來吊唁,喬家在外的子女皆一同回家,随父母來此吊唁。
喬家人見到衛恩滿頭白發,大吃一驚,又憐他失妻恸切。接着,喬海于衛家人東面立,雲:“如何不淑?”,衛霜按禮而哭,衛默早已悲情壓心。喬家人拜稽颡。喬海複北面位,喬家人皆泣不止。後,喬海又現出一本修煉譜,對衛默與衛霜悲道:“此乃我前些日子答應蓁蓁送來的修煉譜,本想送來時衆人歡喜叙舊,不想……”喬海忽地說不下去了。
“修煉譜?”衛霜不解,“二新婦要修煉譜做甚麼?”
“不是她要,是她為衛恩讨的。”喬海回道。
衛恩一聽,不知作何反應,那衛霜正欲再問幾句,卻又聞得碧泉禀報其餘妖族前來府上吊唁,便命其迎進。不意這些妖族吊唁後,均和喬家一樣,送上了自家的獨門劍譜或修煉譜,皆是蓁蓁當日為衛恩所讨所求。
衛恩又崩潰起來,喊着求死,給蓁蓁殉葬,好不容易衆人勸了,他才漸漸安靜下來,卻已神志不清、蓬頭垢面。
衆妖族皆紛紛離去,隻有蛇族喬家還留着。未幾,崔明震到來。
“諸位好啊!”崔明震未經通報,便潇灑降落至衛家下室門口,大搖大擺地踏入,身後是那個時常跟随的伏妖俠莫有為。
衛恩一見到崔明震,便沖上去欲吃了他,被衛靈和明方及時阻止。崔明震見狀,得勝般奸笑一聲,道:“你們何必攔他?他又打不過我。”
“崔明震!你狗鼠輩!你豬狗!你犬彘!你犬豕!你險獠!你不得好死、身首異處你……”衛恩一直試圖掙脫衛靈和明方,叫罵不絕。
“罵得好!罵得極好!”崔明震得意揚揚道。他瞧見衛恩的滿頭白發,雖有些驚詫,卻也很樂,朝他喜道:“看樣子,你确是受打擊不小啊!心痛的滋味,不好受吧?我來,是給你送東西的,是你家那可愛的櫻奴,求我給的東西。”
衛恩一聽是蓁蓁求的他,不覺又心如刀絞,隻見崔明震命莫有為打開了一盒子,裡面,是一顆妖丹。明方一見,大吃一驚,喝問明震道:“四弟!你這是做什麼!”
明震油腔滑調地回明方道:“不要這麼兇啦!我不過是言出必行。”
“你可知……”明方不敢再說下去。
明震回他道:“你不要緊張,這妖丹是我自制的,可增強法力,隻有一顆哦。”他又轉向莫有為,命他道:“有為啊,把這妖丹恭恭敬敬地遞給衛二郎,好好告訴他,這妖丹,是他家娘子拿命換來的。”
莫有為狡黠對崔明震一笑,又端着那裝了妖丹的盒子,走近衛恩,猥瑣笑道:“衛郎君,這妖丹,可是你那心愛的娘子拿命換來的,你可要收好!”他故意拉長了最後的“好”字,生怕衛恩聽不見似的。話畢,他睨視着衛恩,等衛恩接過那裝了妖丹的盒子。
衛恩痛苦不堪地注視着那妖丹,如同注視着受傷的她。他緩緩而又輕輕地接過那盒子,蓋上了它,把它緊緊抱在胸前。
“崔明震!你進來吊唁,不讓人通報也就罷了,可這是蓁蓁的葬禮,你休得無禮,趕緊拜上一拜!”喬海對崔明震喝道。
崔明震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回他道:“衛家新婦死了,關你喬家什麼事兒!”
“你……”喬海氣得說不出話。
“四弟,拜!”明方神情嚴肅,對明震說。
“拜!”衛喬兩家異口同聲沖他喊道。
崔明震笑着一動不動。
“拜!”衆人再齊聲朝他喊。
崔明震充耳不聞,絲毫未動。
衆人好不憤怒,衛霜夫婦與喬海夫婦對視一番,隻見喬海上前道:“哼,我知曉了,定是你做妖做得久了,不知人禮,那本郎君來教教你,如何拜稽颡!”說着,喬海邊示範邊道:“屈膝下跪,雙手朝前,以額觸地。”待畢,喬海起身,斜眼瞧着崔明震,伸出一手,請他道:“崔四郎,請吧!”
崔明震面無表情地走近那棺椁,眼裡放出冷漠驕傲的光,忽然把手一揮,竟将那安頓蓁蓁屍體的棺椁一舉掀翻。蓁蓁的身子登時從棺内滾出,落地,如同一個軟塌塌的玩偶,詭異而别扭地斜躺在地上。
衛恩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那是穿破了喉嚨的心碎之音。他丢下那盒子,沖上前,抱起蓁蓁的屍體,像蓁蓁還活着那般,不住問她有無大礙,又抱着她胡亂地自言自語起來。
其餘人見此情景,早已目瞪口呆,旋即義憤填膺。隻見喬海怒發沖冠,顫抖地指着那崔明震大喝道:“姓崔的!你不拜就算了,竟侮辱屍體,對死者大不敬!氣煞我也!此等惡事,焉能縱之!看招!”
“慢着!”明方伸手勸阻喬海道,“我們有更重要的事問他,此時還不宜動手。”
喬海聞言,猶豫他是否偏袒自家親弟,又見衛靈附和了幾句,隻得悻悻瞪着崔明震,罷手不言。
“四弟,”明方傷心地走近明震,“你老實告訴大兄,是不是你逼死了櫻奴?”
明震微微冷笑,毫不心虛道:“逼是逼她了。至于是不是我逼死的,可就難說了。”
“你什麼意思?”
崔明震驕傲從容地向前走了幾步,傲然掃視了衛家人一眼,笑道:“你們是不是都以為,那晚,我逼衛蓁蓁用身體交換衛恩?”他說着又望向還坐于地上緊抱着蓁蓁的衛恩,睨視他道:“連你也這麼以為,對不對?”
衛恩擡眼,瞪視他。
“讓我來猜一下,”崔明震繼續高傲道,“你們是這樣想的:我既敢出手劫持衛恩,必蓄謀已久,沒有我娘娘命令,我絕不會輕易放過衛恩。可偏偏衛蓁蓁來了我這兒一趟,我便把衛恩放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必有鬼事。所以那流言一出來,你們半信半疑,但說到底,終究是信的成分多——尤其是你,”他轉向衛恩,“你覺得我拿了她的玉笄,說了些話,這便成了我們二人不清不白的鐵證,因為你根本不會質疑,我放走了你,是得到了一些東西的。”
“其實……”崔明震繼續說道,“我們什麼也沒有發生。這點我告訴過大兄了。可惜……”他望向衛恩:“他不信。是你們的偏見害害死了衛蓁蓁。你們就是不會想到,我會用七日之約脅迫衛蓁蓁,而輕易放走了衛恩,所以我真正劫持的不是衛恩,是衛蓁蓁。”
“惡毒!”衛仁憤然罵道,“你好惡毒啊!”
崔明震伸出手,回他道:“别急,我還沒說完呢。”他又走近衛恩,見他還在瞪着自己,絲毫無動于衷,反倒對他笑道:“衛恩,你知你近來的法力,為何進步比之前快嗎?”
衛恩轉怒為疑,隻見崔明震嘴角一揚,一字一闆地說:“是因為,那晚我放走你前,便給你服了妖丹,你不知罷了。”
衛恩如遭當頭一棒,無心顧及對他的憤恨。
崔明震瞧他那樣,忍俊不禁,說:“怎麼?沒有我說,你都沒悟到,是麼?我把妖丹攪碎了,摻在給你喝的水裡,你喝下時隻顧和我置氣,渾然不覺那水裡的妖丹。你服下後法力微增,不知是妖丹之效,隻道自己練功有方,那就更不想去學你讨厭的林家的護尾術了。”他說完,放聲奸笑。
明方聞得,便全都明白了,他沖上去狠狠給了明震一拳,罵道:“你歹毒!太歹毒!你知你這樣做,櫻奴便永遠勸不動二郎,所以櫻奴必死無疑。你算計得真是明明白白!”他又揮過去一拳,悲憤喊道:“櫻奴有什麼罪!她有什麼錯!要遭你如此陰險算計,落得個香消玉殒的結局!啊!”
明震猛地推了他一把,喊:“因為她是衛恩心愛之人!是我們的殺父仇人最在乎的人!”明震抓起明方的圓領,質問他:“你大抵忘了我們的殺父之仇了吧?嗯?那婦人和那三個孽種叫你樂不思蜀,忘了喪親之痛,真正歹毒的是你!”他說着便一拳揮到明方臉上。二人像幼時鬧别扭時那般,扭打起來,隻是此時,二人已不再是當初幼稚的打打鬧鬧了。
衛靈見明方被打,自是心如刀割,連忙上去扯明震,卻被明震一掌推開,撞到那牆上。明方心痛不已,急切地大聲喚了衛靈,卻奈何自己被明震壓在身子底下,二人力氣不分伯仲。衛默見親女被打,可是氣也不氣,出劍高聲罵道:“先逼死我佳婦,又打我親女,欺人太甚!看劍!”
衛默說着便飛上前,以劍擊崔明震,明震一翻身,與那劍刃擦肩而過,又順勢給了衛默背上一腳,将他踹出了下室外去,足足兩丈開外。崔明震又敏捷迅速起身,立定後,朝地上的衛默遠遠罵道:“哼,老東西!就你也配跟我打!”
衛霜與衛仁忙前去拉衛默起身。明方趁機飛到衛靈身邊,關心其傷勢,見她無礙後,又轉身問明震道:“櫻奴指證你是無痕兇手,可是真?”
明震對明方漫不經心地回答:“她說的話,你們怎麼就不信呢?你看,她還真不是我逼死的。”
明方氣得眼淚冒到眼眶内。
“你怎能如此草菅人命!怎能如此草菅人命!他們有的還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如花年紀的娘子啊……”明方悲憤得下巴都在發抖。
“人命?”崔明震漠然一笑,“人命本就如草芥,反正他們早晚要死,不如死在我手裡。”
衆人皆驚,想不到這崔明震竟如此漠然無恥,漠然得無恥,漠然到無恥。
喬海與喬光兒一同出劍,隻聽喬海氣憤高喊:“如此惡妖,焉能留于三界?”他又轉向光兒:“卿,我們除了這禍害,替天行道,拿他祭奠冤靈,給蓁蓁報仇!”
喬海夫婦雙雙持劍刺向崔明震。崔明震倒退至下室外,此時衛默與衛仁欲一同刺崔明震,卻被衛霜拼命攔住。于是喬海夫婦與那崔明震打将起來,喬海以劍刺崔明震,喬光兒以蛇尾勾劍環繞崔明震,不意那崔明震連劍也懶得出,隻輕飄飄出了九尾,便将二人的劍打了下去。
喬海夫婦哪裡肯放,以法力拾了劍,又直沖崔明震的九尾刺去,欲砍斷其九尾。怎料那鴛鴦雙劍一到九尾邊上,便被九尾上的一道光狠狠彈了出去。衆人大驚。傳聞狐族林家的護尾術可護九尾不斷,其九尾遇險時尾皆有光,如同凡人得了護身咒一般。
衛仁驚呼:“護尾術?”
崔明震得意地笑回衛仁:“是呢,你還算識貨。”
“你竟學了護尾術!”衛默又驚又怕。
“你們才發現麼?”崔明震冷笑一聲,“看樣子,還是衛蓁蓁聰明,我不說她都看出來了。你們真是瞎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崔明震笑聲不絕。
崔明震很快止住了笑,又冷冷掃視了衛家人一眼:“可惜呀!她聰明也沒用。她死了,她死了!”他似怕衛恩聽不見,故意朝下室内高喊:“衛蓁蓁死了!”
下室内,衛恩抱着蓁蓁的手顫抖起來。他熱淚盈眶地注視着懷裡無聲無息的她,淚珠滾下,這淚珠拽着他掉入那無休無止的深淵,在那深淵裡,沒有她,沒有她,沒有她……隻有他自己。
崔明震叫了莫有為,領他揚長而去。
崔明震前腳剛走,衆伏妖者浩浩蕩蕩幾百号人皆至,包括滅妖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