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無常帶蓁蓁去了一處寝室休息,蓁蓁此時因未再受刑,脖子上那些傷口很快愈合。她好奇地問了黑白無常後才知,原來鬼身上的傷是可自愈的。她瞧這寝室竟與凡間幾乎無異,心下納罕,遂對二無常說:“這兒除了方才我受刑之處,倒與凡間無太大分别。”
白無常笑道:“是了,人與鬼,不過一道界,那界,也未必是生與死、陰與陽,不過是黑白倒轉過來罷了。”
蓁蓁聞言,暗道此鬼曆經滄桑,說話深奧,又問他道:“白無常,我可直接如此稱呼你?”
白無常回她道:“你這樣叫便是,你也可叫我謝必安,我不過也是給閻王手下當差,沒啥官架子可擺的。”黑無常亦附和:“是是是,你也可叫我範無救,不過我習慣了人家叫我黑無常,你看你想叫什麼便是。”
蓁蓁想了想,又問白無常:“白無常,我現時該當什麼差?”
黑無常替白無常回她道:“判官早已想好了,冥界有一處極難當差之所在,許久未有鬼接任管事,縱是上一任主事者,亦負衆望。如今還不到招走無常時,冥界又隻有這一位空缺,隻得差了你去那兒做事。不過也不急,你且在這兒安頓着。過會兒子,我們自會帶你去的。”
蓁蓁思索一會兒,又問黑無常道:“那閻王限我三年内要幹好差事,他既氣我不從他冥界規矩,又為何給了這麼長時間?”
黑無常看向白無常,與白無常對視一眼,樂了,回蓁蓁道:“你不知,閻王說的三年,是冥界的三年。冥界一年,乃人間一日。”
蓁蓁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她很快又道:“既是如此,煩請二位現就帶妾去當差之處,好早日辦事。”
黑白無常見她如此果敢,便遂她所願,領她離了寝室,一路飄至一處嘈雜陰森之地。此地似林非林,風起不起,似暗似明,那樹幹竟不是樹幹,似骨非骨,骨大撐天;那池竟不是池,似血非血,血深湧岸,那鬼之呼聲漸行漸近。蓁蓁雖也是鬼,見得此景,聞得此聲,也不覺駭然失色。
三鬼飄至一處大池子前,便止步。
“便是此處了。”黑無常指着那不見岸的大池子,對蓁蓁道。
白無常又對蓁蓁介紹道:“此地乃‘冤林’,此池名曰‘怨池’,乃冤鬼離恨之地。冤鬼們皆因生前含冤而死,怨氣沉沉,悲憤難銷,縱是孟婆湯飲下,亦難忘前世,因而皆難以投胎轉世,隻得飄蕩在這怨池之上、冤林之間,不得生,不得死。原來閻王可憐他們有冤,任命了幾任昭雪官,可昭雪官有的無能,有的懈怠,有的也隻平反了幾起冤案,難平鬼憤,後來竟無鬼敢擔此任。如今你就是新的昭雪官了,隻要你平反了一起冤案,便帶那冤鬼去醧忘台,領了孟婆湯,好投胎轉世。”
蓁蓁一聽,倒不懼此任之重,隻想知究竟冤鬼們有多少,于是朝那怨池呼道:“我為新來的昭雪官,不知衆冤鬼何在?”
話音剛落,一時陰風四起,呼聲蕩漾,池中冤鬼魚貫而出、絡繹不絕,半晌才聚齊在池上空,各懷心思地盯着這個新來的昭雪官。
蓁蓁目瞪口呆,好一陣兒沒緩過神來。
“這……”蓁蓁讷讷道,“這……這麼多?”
白無常歎道:“這還隻是現時,過會兒子,我們勾魂後,又不知勾的是冤鬼還是平常的鬼呢!這裡的鬼,有的已是幾百年的冤鬼了。”
蓁蓁再望這些冤鬼,卻絲毫不見他們與凡人有何不同之處,有的身帶臨死時留下的傷口,有的四肢不全,有的無頭……可竟有無數冤鬼,身上無任何傷痕。蓁蓁猛然想起無痕命案,便沖他們高聲問道:“你們……可有死于無痕兇手的冤鬼?”
此時,一家四口齊步飄至蓁蓁面前,那郎君對蓁蓁怒道:“我們一家四口,便是遊玩後,在一處林子裡,被一妖精不見血地剜去了心、奪了精氣,可恨我至今也不知此妖是誰,你既是昭雪官,便要替我們做主啊!”
蓁蓁再仔細一瞧,那郎君身旁,一女孩手裡抓着一個吃了一半的面餅,想來是她臨死時還未吃完。她隐約想起,衛靈曾悲道有一孩子連面餅也未吃完,便被無痕兇手奪了性命,想來便是她了。
蓁蓁對那一家四口斬釘截鐵道:“諸位放心,無痕兇手已初露馬腳,我便是被他逼死的。終有一日,我便要一舉殺之,替我等報仇雪恨!隻是此時他詭計多端,又有狗助纣為虐,殺之須得從長計議。還請諸位忍耐!”
話音剛落,便有無數冤鬼湧到蓁蓁面前,高喊着要知曉那無痕兇手身份,又咬牙切齒地咒罵那兇手,一時咒罵聲、詢問聲、哭喊聲交織疊起,如滾燙之水沸騰不絕,霎時聲震冥界,欲沖天際。黑白無常恐怨池亂了,遂大喝五聲,才令各冤鬼入了怨池安靜。
衆冤鬼不情不願地入了怨池後,黑白無常又交代了蓁蓁幾句,便攜她回了寝室,告知她每過一個時辰,便要去怨池瞧那些冤鬼是否守規矩,并開始給冤鬼們一個一個沉冤昭雪。
黑白無常走後,蓁蓁用手關上了室門,卻聞得一女聲笑道:“做了鬼,還不知吹氣關門麼?”
蓁蓁回頭,驚見一面色鐵青的女僵屍,挂着憨笑,擡着僵直的膝蓋,整個身子如同被折起的木闆,别扭詭異地坐在那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