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至暮色時分,他依然跪在原地,那暮色的光丢到了他的白發上,卻未曾消散那發絲上的秋涼。
他仰着頭,雙眼凝視着那墓碑上“唐故卿櫻奴之碑”這幾個字,又低頭注視着那這墓碑左下角附上的字:“念櫻奴時時刻刻無止休”這些字,是他一筆一畫刻上的,那一筆一畫,皆是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喜怒哀樂,她的善良狠辣,她的一切一切……
他開始撫摸那墓碑,一回又一回,一遍又一遍。半晌,他對着那墓碑問道:“櫻奴,你怎麼變成一塊碑了?”
他不覺一滴淚下,卻繼續問那墓碑道:“櫻奴,你别生我的氣,我知道錯了,你快點變回來,這碑冰冰涼涼的,不好看。”
過了一會兒,雨漸下,他突然慌張起來,急忙用殘存的法力給墓碑設了屏障,又愛撫地摸那墓碑道:“櫻奴,你不要怕,我護着你。”
他擔心這屏障不夠牢固,畢竟他也心知自己法力即使有了增長,也不夠強大。他匆忙起身,對墓碑一本正經道:“櫻奴,我去給你設最堅固的屏障,你等我,我帶湯餅來給你吃。”
他飛速趕到了明方寝室,卻發現此時家人們等待用膳,都聚在正堂。他又火速沖到了堂内,求明方給蓁蓁的墓碑設三界最堅固的屏障,為蓁蓁遮風擋雨。明方本就心懷愧疚,又感慨衛恩癡情,焉能不答應?可衛霜聞得此事,便對衛默道:“衛默,看樣子,我們得趕快給二郎找個新人了。”
堂内衆人聞得,倒吸一口涼氣。衛默驚問:“怎麼就要找新人了?”
衛霜沒好氣回他道:“你看看二郎,這狗模狗樣,為一女子如此潦倒,成何體統!以孝為先,夫不祭妻,如此明白的道理,他一樣也沒遵守。不找個新人來,難道我要眼睜睜看着他堕落下去?”
“堕落什麼了!”衛默忍不住喊道,“究竟堕落什麼了!櫻奴才剛下葬啊!屍骨未寒,你就急着找人替她……”
衛霜大為不悅:“當初我不也這麼催着,就把二新婦娶進來的麼?你們既然這麼喜歡她,就該感激我,感激我讓二郎迎娶了她,鎮住了滅妖派。如今再謀個新人來,說不定帶來的福氣比她更多。”
衛默無可奈何地顫抖着手,指着她說:“我都不知說你什麼!我倒想問你一句,若是那崔家夫人也這樣對待咱們阿靈,你作何感想?”
衛霜漫不經心道:“你這話說的,阿靈不是一直在咱們衛家嗎?崔家夫人能怎麼對待她?”
衛默竟無言以對。
衛恩并不理睬衛霜的這些話,隻拉着明方去了蓁蓁墓前,加固了屏障。明方見衛恩半清醒半恍惚,頗替他憂心,遂勸他道:“二郎,吃飯去罷。”
衛恩聞得“吃飯”二字,遂大悟道:“哦,對,我得讓衛安去做羊肉湯餅,櫻奴餓了,要吃湯餅。我得去找衛安……我得去找衛安……”他念叨着,快步又恍惚地離去,不顧明方在身後的呼喊。明方放心不下他,緊跟在他身後。
衛恩到了東廚,命衛安即刻做了羊肉湯餅來。衛安一聽,猜出幾分,但還是小心翼翼問道:“二郎要羊肉湯餅做甚麼?”
衛恩生氣了,對衛安喊:“你居然不知我要羊肉湯餅做什麼!你不知櫻奴愛吃羊肉湯餅麼?櫻奴餓了,她要吃湯餅!”
衛安與衛恩身後的明方對視了一眼,明方搖搖頭,以眼色暗示他莫與衛恩争辯。衛安隻得遵命,很快按蓁蓁的口味,做好了羊肉湯餅,放進了食盒裡,又小心謹慎地把食盒遞給了衛恩。
衛恩提了食盒,又火速飛去了蓁蓁墓地,把羊肉湯餅送到了蓁蓁墓前,對着那墓碑哄道:“櫻奴,對不起,我來晚了!我知你餓了,我叫衛安做了羊肉湯餅,給你吃,你快吃吧。你可以不理我,但你不能不吃東西……”
明方遠遠在一旁看着,熱淚盈眶,心中甚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