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有文人裝扮之人行過,就可以請進來。不拘是誰,不論身份,不許文貼。
于是招來了家貧的秀才,落魄的文士,也招來了怪癖的才子,顯貴的學生。
本來國子監的學子隻是偶然經過,酒樓小二熱烈邀請,說樓中有文會,魁首贈硯台。
于是正好閑來無事相約聽曲的幾人,一商議便走進來看看。
然後就看見京畿學子揮毫潑墨一副山水,淡墨勾出遠山,濃墨畫出溪流,潑擦點晴,筆墨丹青飛揚。
于是不久之後,酒樓裡就來了許多學子,并且有源源不斷之态。
危兆站在畫作之前看了又看,啧啧稱聲,“枯筆幹擦,淡雅松秀。有儀瓒風采,郁騁你能畫嗎?”
“朝堂不以畫作取士。”郁騁繃着臉沒有回答,畫作向來是他的弱項。
危兆點了點頭,難得的沒有嘲諷對方。
注意到門口有動靜,危兆擡頭,“倒沒想到是唐迎先到。”
他們是先遣人去找的湯幸。倒不是學子對唐迎有什麼意見,主要是唐迎這一年幾乎不參與上京社交。
“湯府離這裡稍遠。”郁騁給出理由。
楚粟坐在一旁沒去聽樓中嘈雜繁複,隻一心盯着放在上首的端硯,思考如果拿出去當了能換多少銀錢。
一邊想一邊揣肚子,裡面塞滿了飯食。
他走進來是因為聽到小二說有文士包場舉辦文會。文會無門檻,隻要有學子願意就能參與,不需要銀錢,有茶湯點心。
這句話是小二看着他說的,好像是看出了他的羞窘。
已經餓了一天的楚粟于是壯着膽子走進了酒樓,揣着桌上的點心就往嘴裡塞。
進入時還有一二分像參會的寒士,一吃東西就更像是來蹭吃蹭喝的乞兒。
站在二樓的商人見他饕餮,本想讓人将他趕出去。但看見一樓的幾位學子露出的憐憫神色,出口的話語就改了方向,“給他準備飯菜,讓他吃飽。”
商人想了想,又找來管事,吩咐道:“把點心去了。上些粥湯流食,餓久了不好猛吃。”
此舉果然引來了樓下學子的贊譽,有博聞強識者看出商人此番安排的好意,便與好友言說,一時更是有不少對他拱手道謝的。
商人同樣回禮回去,心中調整了自己之後的路子。
上京的文會是學子的揚名場,又何嘗不是商戶的登天梯。
商人看向下方。莘莘學子,國之棟梁,花多少力氣結交都不虧。
他來上京,是要博更大的富貴,做更長久的生意。
等楚粟吃飽之後,就有小二來趕人了。讓他吃飽是他們的仁心,卻不代表學子們想要跟乞兒共待一屋。
倒也沒太強硬,溫和請離。
楚粟擡頭,“今日文會魁首可以摘得端硯,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有學子回話,然後稍稍露出笑意,頗為揶揄的問道:“乞兒不會也想文會奪魁吧?”
倒是沒有什麼諷刺,隻是覺得好笑。
楚粟低頭。
原來這就是文會,這就是文人的待遇。他曾經隻在陰暗的牆角偷聽到過兄長說起文會。
這一瞬間,楚粟想起了母親的話,“好粟兒。不要管母親了,離開楚府吧!”
“母親,府外危機四伏,我什麼都沒有。離開楚府也活不了的。”
“粟兒,聽母親說。他們是騙你的,楚府是你的牢籠,不是你的溫床。隻要離開這裡,相信母親,外面海闊天空。”
“粟兒,大鵬一日乘風起。你是鲲鵬,當翺翔九天。是蒼龍,不該困守泥潭。”
躺在床上的婦人骨瘦如柴,陳腐爛柯,病入膏肓。
自覺時日無多的楚苓明,看者眼前十數年如一日愛戴保護她的兒子,終于撿起了自己的母愛,告訴了他真實。
“府外的世界并不可怕,沒有豺狼虎豹,沒有險惡危機。”
“粟兒,你有大才。你知道什麼是才嗎?是你畫的畫,是你寫的文,是先生對你的贊譽,是畫師偷塞給你的冊子。”
“粟兒,這個世界,對文人是很寬容的。以你的才氣,就算身無分文,也能夠活得很好。”
楚粟聽懂了母親的話,他有着足以讓自己存活的才能,雖然當時的他連什麼是身無分文也沒聽懂。
在他的人生中是沒有銀錢的。
“但是當他在一個畫師的攤位前用幾句話換回來一襲儒衫之後,他就理解了為何母親說他能在外面活得很好。
原來外面真的很好,進一步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