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芷玉倒是不管這些,站會坐會也沒有差别,她一雙杏眼隻瞪着遊萬洲。見他打量過整座縣衙,終于對她道:“他說得有理,站着勞累,坐會罷。”還是沒對上視線。
一甩袖,惠芷玉扭身坐上另一側錄案桌椅。遊萬洲面色平靜,随她身後,在她隔壁落座。
至少自己現下應當沒将人得罪透了。章俊才見他願意坐下,微微舒氣。小厮又入了堂前,湊在他耳邊說:“少爺,老爺剛才見了,這位是信王世子。叫你務必守禮點,他一會便來。”
冷汗刷一下冒了出來。居然是信王世子。不禁拿起手邊的茶盞抿一口,再抿一口,試圖壓下心中驚懼。腦海裡不斷複盤方才一幕幕,他隻是初時語氣激動了些,應當,沒有将世子殿下得罪狠了吧。
“你們在那說什麼呢?”惠芷玉瞧着對面的章俊才又是端坐又是喝茶,與單獨見她時大相徑庭,不由不悅。
“沒什麼,一些家事,”章俊才擡臉看向她,心道今天本以為豔遇了可愛小美人,怎麼偏偏這麼倒黴被世子殿下瞧見,“這位妹妹,我方才想了想,之前我說的是有些過了。”
這又在打什麼啞謎?惠芷玉疑惑張大了眼,這态度變得也太快,莫非他已經看出圓圓身份?
隻聽章俊才又在那道:“我的确是見你可愛伶俐,想認你作義妹。隻是方才急切了些,沒能考慮到你家裡的想法。不若這樣,改日我帶着禮登門,哪怕不能結為兄妹,好歹我們兩家也能多來往來往,如何?”
邊說着,他也邊去打量世子殿下臉色。世子殿下眼神沉沉看了過來,看得他心裡一顫,聽見世子殿下語氣不明,道:“方才你還說這是你的家事?”
“方才實在是,出言不遜,”章俊才隔坐向他拱手,“我這人比較粗苯,有時候說話也不過腦子,到了官府,才想起章家家訓是克己複禮,便認真反省了一下。公子你之前說的是,她若不願我的确不應糾纏。”又轉向惠芷玉,“這位小姐,實在是抱歉,請你原諒我一時魯莽。”
恰在此時,章文翰章縣令步伐穩當,帶着一個侍從步入堂前,一入堂便道:“聽說有人報官,何人何事啊?”
章俊才立刻站起朝着爹去,恭敬地低頭:“爹,是兒子行止不端闖了禍,現在我正跟小姐交談,希望能取得她原諒。”
撫着自己的胡須,章縣令緩緩點點頭,看向惠芷玉:“原來是惠宅的惠小姐,犬子不懂事,若有叨擾之處,望小姐海涵。”
眼瞧着他們父子二人唱起雙簧來,惠芷玉暗唾道這章家真夠狡黠。這番話将她架得不上不下,此事說來也就是口角之争,若她對這小事念念不忘,豈不成了某世子殿下眼中的斤斤計較之人?
惠芷玉便冷着臉沒去接茬,眼神隻盯向遊萬洲。他此前就舉止怪異不搭理人,若此番再胳膊肘外拐,她定要讓他好看。
這回遊萬洲總算沒避開她視線,他也瞧着她,堅定的眼中隻透露出一種意蘊:你想如何都行。
心中底氣瞬間踏實。惠芷玉立刻轉回去說:“縣令大人,我敬你們家為鳴縣奉獻多年,可我們惠家也給官府納了不少銀錢,給百姓提供了不少謀生之路,且小女平素不惹人不惹事,今日莫名遭你兒子言語羞辱,你總得給我個說法。”
“這,”章縣令一時猶豫,又瞧一眼一旁默不作聲隻投來視線的世子殿下,一咬牙一狠心,“惠小姐說的是,我們章家理應給你個說法。改日我們去登門拜訪,給惠宅賠禮五十兩黃金可否?”
還算有些誠意,惠芷玉心裡滿意,松了眉正要開口,聽遊萬洲插話:“五十兩?”
隻見章縣令兩手相搓,有些痛心地改了口:“一百兩,這是我們家現在能立刻拿出的所有活錢了。”
于是遊萬洲點了點頭沒再言語,此事便定下。
盡管機鋒間衆人皆對世子身份心知肚明,可到底沒當面戳破,于是他又帶着馬兒出官府,随她左右。
遠離了官府,拐到僻靜無人處,讓侍衛牽着馬遠處守衛,惠芷玉才擡起手肘試圖碰碰遊萬洲,明媚笑着:“你也太厲害了,一張口就讓他們多出了五十兩黃金呢。”
她正樂呵着,遊萬洲忽然後退一步避開她的觸碰。惠芷玉手上動作停住,内心喜悅也熄滅,他此前不瞧自己不理自己的場景又聯翩起伏,于是她也收了笑。
“你什麼意思?”惠芷玉瞪着他,“要跟我拉開距離,世子殿下終于發現跟平民來往太深不好了?”
猝不及防聽她這麼一嗆,遊萬洲這才從某種異樣感受中回神。又去瞧她。見她眼眸盛着嗔怒光彩,反倒顯明亮鮮活。遊萬洲偏頭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道:“不是的。隻是感覺,真的許久未見你了,你和以前相比大不一樣。”
“大不一樣,所以你一直都不搭理我?”心裡氣惱的惠芷玉便忽視了他在堂前的表現,“世子殿下,你好大的架勢啊。”
“我沒有不搭理,”不小心惹得她更惱了,遊萬洲立刻将自己的不自在抛之腦後,“我怎麼可能在你面前擺架子,真的隻是剛才有點不習慣,以後絕不會這樣了。”
不管方才是何感受,總之不是什麼好的。遊萬洲也惱着自己的莫名其妙,不然怎麼會讓安安與他生起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