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看蘇離神識入筆,繁複的符文躍然紙上,落筆動作行雲流水,筆畫交錯一氣呵成,随着最後一筆落下。
符紙上的紋路閃過金光,一張破界符繪制完畢。
蘇離伸手拿起符文,一把塞到裴覺手裡,下巴微揚問道:“你看看,能用嗎?”
裴覺有些發愣,後知後覺擡手,死死盯着手裡的符箓,翻來覆去盯了幾秒鐘,直到蘇離不耐煩催他,他才從牙縫擠出兩個字。
“能!用!”
符箓雖不夠精細,些許處還滲墨,但無傷大雅,總歸是能用。
裴覺抓起蘇離手腕,用神識掃視他全身,的确是個劍修沒錯,修為沒有到達築基,也沒有修符的痕迹。
這制符手法怎麼回事?
修真界的幾種道修中,當屬符修最為稀少,其他道修尚可用别處彌補,譬如劍修可靠劍法或勤奮,丹修靠嗅覺或記憶力,器修靠體質或眼識……
而符修純靠天吃飯。
天道若不給你開門,任憑你再怎麼努力,下筆依舊廢紙一張。
破界符不算稀有符箓,但畫刻頗為耗費靈力,通常金丹修士才會繪制。
裴覺神情複雜開口:“蘇離,你什麼時候學的畫符?”
“沒學過。”
“那你怎麼會畫破界符?”
“破界符我在書上看過,看多幾遍就記下了,偶然看過符師畫過,提筆照畫很難嗎?”
"對了,你這筆黏手。"蘇離掂了掂手中玉筆。
“呵呵。”
裴覺覺得自己在自取其辱,去他大爺的筆粘手,高階靈器都有靈識,朝露這胳膊肘往外拐的,見了蘇離的畫符手法,立馬粘着谄媚示好。
那他起早貪黑為練筆迹手磨出的繭子,畫符畫到鼻血橫流的兩年究竟算什麼?
天賦狗都該死呢。
蘇離沒管裴覺滿臉扭曲,一心想着要去幹萬塵熄,咬破手指劃到符紙上,不會符修那套念咒,他就打算用血調動符文。
“每日午時會有人送飯,你替我應着,我去去就回!”
話音未落就原地消失了,留下暴跳如雷大罵的裴覺。
夜風呼嘯,冷月當空。
山谷溝壑縱橫密林遍布,簌簌葉間蟲鳴起伏不定,遠處傳來幾聲野獸嘶吼,令人毛骨悚然。
忽而,低矮的灌木叢瘋狂搖晃,探出一個黑漆漆的腦袋。
蘇離腰間的定位符早被刮掉了,先是這山谷地形複雜崎岖難行,再者萬塵熄有意隐藏了氣息,于是他走着走着發現自己——
踏、爹、的、迷、路、了!
無頭蒼蠅似找了幾個時辰,早已積攢了一肚子怒火,他扒開灌木,咬牙切齒道:“萬塵熄你等着,别讓我找到你。”
話音剛落,他神情立馬變嚴肅,停在原地側耳傾聽。
這地方不對勁。
鳥叫、蟲鳴、風聲全然消失,像被人用結界隔絕開了,蘇離的直覺笃定,萬某人肯定在這裡,他環視四周一圈,然後屏住了呼吸。
月色如霜似雪傾瀉而下,白衣男子端坐在山洞内,身姿清瘦挺拔,氣質如芝蘭玉樹,一身普通白衣卻襯得如嫡仙下凡。
見狀蘇離硬了。
他的拳頭硬了。
這天道未免太不公平了!
這厮連長相都比自己好看,蘇離雙目泛紅,嫉妒得要噴火。他掏出銅鏡照了下模樣,确認僞裝沒有絲毫破綻後,挺起胸膛朝萬塵熄走過去。
早在蘇離剛踏入結界,萬塵熄就有所覺察了,他不動聲色外放神識,盯着來人的一舉一動。等蘇離大搖大擺走過來,借着月色看清對方容貌。
然後,他沉默了。
蘇離穿了身黑色緊身衣,勒出修長的四肢,勻稱的身形,隻是那張臉……着實不堪入目。
臉皮蠟黃幹癟皺巴,嘴巴歪歪斜斜扭着,下巴處幾根稀疏胡須,更令人作嘔的是,鼻尖一顆碩大黑痣,黑痣上還窩條蠕蟲。
簡而言之,半夜不睡覺出來溜達惡心人的長相。
蘇離繞着萬塵熄走了一圈,對方恍若未聞繼續打坐,氣息平緩周身靈氣微弱,果然不像是要突破的模樣。
蘇離眼珠子一轉,思索往日看過的話本,摸着下巴調笑道:“哪裡來的美人兒呐,唉喲喲就你一個人啊?山裡夜晚寒涼,想必都凍壞了,小爺給你暖暖。”
他的嗓音粗粝喑啞,像風燭殘年的老人。
嘴上語氣猥瑣,手上也沒閑着,故意在對方肩上抹了一把,頓時,雪白的衣衫有個烏黑爪印。
見萬塵熄依舊沒反應,他又在衣擺上踩了一腳,蘇離走了一路的爛地,鞋底的泥漬又髒又臭。
這一腳下去,蘇離腦海中出現道聲音,如空谷幽澗。
“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