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看着他波瀾不驚的眼眸,一股無名的憤怒從心底冒起,他沖上去抓住萬塵熄衣襟:“你現在假惺惺裝什麼好人!那時候你明明聽到我求救了,為什麼不過來救我們?”
“那個小屁孩才幾歲,他明明可以活下去……”蘇離說着哽咽了,他努力睜大眼睛,眼角泛起一圈紅暈,不讓眼淚掉下來。
萬塵熄喉嚨有些發緊:“抱歉。”
他幾次擡起手,停在半空許久,落在顫抖的背上。
下一刻,蘇離甩開他的手。
萬塵熄無法言喻這種感受。
他與蘇離隻是見過寥寥幾面,加上最開始假扮的采花大盜,在安河城一同喝酒的符修,亦或是蓄意接近的孤苦小倌兒,關系算不上好,甚至還點糟糕。
然而蘇離的難過,就在觸碰他的瞬間,從指尖傳了過來。
如冰層下的平靜湖水開始湧動。
萬塵熄自知天性冷漠,他永遠像個局外人,看着旁人的悲喜,無法去感知萬物,仿佛隔着層冰壁。
蘇離是第一個打破冰壁的人。
忽然,萬塵熄有了任性的沖動。
萬塵熄扣住蘇離的手腕,蘇離一愣,立馬掙紮,但萬塵熄力氣異常大,蘇離手腕被抓出紅印。
蘇離氣得破口大罵:“你發什麼瘋啊!”
夜黑風高的,萬塵熄該不會想滅口吧!
“嗯?”
萬塵熄把蘇離的手按到袖子裡,然後蘇離摸到了觸感奇怪的東西。
蘇離皺着眉再摸幾下,萬塵熄的手臂好奇怪,頂端圓潤摸着是肉感。
等等!
他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萬塵熄,你的手掌呢!”
萬塵熄左邊的寬大衣袖,在夜晚帶霧氣的冷風下,如腳邊野草随風擺動。
蘇離再次問道:“你的手怎麼了。”
萬塵熄淡淡道:“斷了。”
廢話,我當然知道是斷了,我是問你怎麼斷的。
不過萬塵熄不說,他大概也猜到了,能讓他重傷斷掌的,也就安河城那件事。
自己被一拳穿心,差點見閻王了,萬塵熄是個劍修,被折斷一隻手。
說不清是誰更慘。
他的聲音不自覺軟下來:“你、你那天有沒有苦衷,現在給你機會解釋。”
萬塵熄回憶那日,遍地是虐殺的妖獸,到處是求饒的百姓,他揮劍的手一刻不曾停下。在大量鮮血澆灌下,霜華劍的劍靈醒了,劍靈沖出劍身,幻化成人形。
冰雕玉琢的小男孩漂浮在半空,血紅色的眼眸盯着萬塵熄道:“一個金丹都不到的蝼蟻,哼,也配驅使我?”
激烈争奪間,他聽到了蘇離呼救,一瞬間分神,劍靈占據了上風。
萬塵熄閉了閉眼,臉偏一側,薄唇緊抿,絕口不提那日。
“不說話是吧?”
蘇離完全看不透萬塵熄,他甚至覺得萬塵熄不是人,呼吸和血肉都是冷的,他壓下心底那丁點同情,憤怒的火苗重新燃起。
自己會同情他真是愚蠢至極!
“好!你以後不要後悔,全都是你自找的!”他氣鼓鼓丢下狠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萬塵熄原地伫立許久。
嘎吱嘎吱……
蘇離不斷翻來覆去,身下的竹床搖晃作響。
“該死的萬塵熄!”
蘇離煩躁得爬起來,從乾坤袋翻找一通,找出千裡傳聲器,念了幾句口訣後。
環形法器發出一陣抑揚頓挫的呼噜聲。
蘇離:……
“醒醒!别睡了!”
“我草!什麼動靜!”
片刻後,傳聲器傳來裴覺遲疑的回應:“蘇離?兄弟?”
蘇離半躺下來,有氣無力回道:“是我。”
“怎麼了這是,誰欺負你了?我剛從禁閉室裡放出來,你等着,我明天去找你,你住在哪個峰。”
“鏡月峰。”
“……”
“有件事需要你幫忙,明天給我帶點紙張,普通的草紙就行,對了,筆墨也要帶上。”蘇離不管那邊什麼反應,他手指輕敲竹竿說下去:“你知不知道哪些人和萬塵熄有仇?或者哪些弟子天賦一般的。”
裴覺疑惑問道:“你問這些幹什麼?”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蘇離不直說:“明天你就知道了。”
次日。
問天宗,清心堂。
一撥人怒氣沖沖闖進來:“誰是蘇離!給我們滾出來!”
蘇離高聲應道:“诶!”
他站在講課台上,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群人面面相觑,不知他這舉動何意,“嘭”的一聲悶響,大門被關上了。
裴覺風流倜傥的臉笑容僵硬,指了指快坐滿了的坐席道:“幾位那邊請吧。”
同時内心抓狂哀嚎,真是交友不慎啊!
他知道蘇離有點跳脫,但不知道蘇離這麼癫,大清早寫了幾百張傳單,内容諸如“我就是走後門,不服來清心堂。”
然後挨着幾個主峰去散發,把今天的講課長老給支走,集滿了一堂想要打他的人。
裴覺生無可戀地掃視坐在場的人,不乏在宗内叫得上名号的,還有三兩個金丹期的高手,他悄悄打開一條門縫,盤算等下怎麼跑比較快,過多久才來給蘇離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