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如華。
蘇離身背柴火出現在書房門口,來之前他喝了幾兩酒壯膽,鼓起勇氣拍了拍門闆,聽到裡面傳來動靜,立馬撲通一聲跪下。
等了許久,門沒打開。
蘇離忍不住扯起嗓門喊:“爹!我有要事找你!”
又等了許久,門依舊沒開。
蘇離“啧”了一聲,伸手想直接推開,然後就被彈飛了。
……?
臭老頭防着他呢?
背後的柴火賊大一捆,他後倒摔得四仰八叉,活脫脫一隻翻殼的烏龜。
躺着望了會天上星,蘇離認命了。
他艱難爬起身,雙膝着地屈行,來到書房門前。
“爹!我有要事找你!”
說罷,腦門猛地往前磕。
——結果就是飛得更高更遠。
蘇離犟着跪行磕門,如此反複五六次,書房的門終于開了。
“嘎吱。”
蘇離正要往前磕,頭頂響起開門聲。此時他已經磕昏頭了,隻能應聲擡起頭,傻愣愣與蘇中顯對視。
蘇中顯心裡五味雜陳,父母愛子則為之計遠,今日告知蘇離真相,逼迫蘇離做出選擇,不過是為他未來打算。
然而蘇離鐵了心。
蘇中顯自知算不得合格的父親,蘇離被外界傳言不學無術,與自己的疏忽難逃幹系。他忙于修煉庇護蘇家,卻忽略了蘇離的成長,等他想起自家的幼兒,慕然回首已經長大了。
也正因如此,蘇離從不肯向他低頭。
而倔強的蘇離,如今卻放下身段,跪地來祈求他。
蘇中顯有股預感,他怕是要放手了。
無奈的聲音響起:“進來吧。”
蘇離昏沉的腦瓜子一下子清醒了,他三下五除二卸下背後的柴火,屁颠屁颠地進屋,找了個靠背凳子,整個人癱坐下去。
蘇中顯端起書桌上的茶杯,用杯蓋撥了撥漂浮的茶葉,抿了一口,才開口道:“你大半夜不睡覺,背着捆柴來找我做什麼?”
“嘿嘿,爹。”蘇離聞言立馬站起身,裝乖賣巧拿過茶壺,“茶涼了,我給您添點。”
蘇中顯橫了他一眼,看他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重重冷哼了一聲。
“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蘇離把茶壺擱回去,鼻孔朝天嚷嚷道:“怎麼說話那麼難聽,作為兒子的,給老子沏杯茶怎麼了?”
“說吧。”蘇中顯擺了擺手,讓他别繞彎子了。
“嘿嘿,知子莫若父。”說都說到這份上了,蘇離索性不演了,他尴尬地撓了撓頭,“爹,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蘇中顯了然:“有關于萬塵熄的?”
蘇離惺惺道:“除了他還能有誰。”
“爹,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但我還是想試一試。今日我想了很多,要是暴露身份被追殺怎麼辦?帶走娘親的面具組織在哪?萬塵熄以後會不會因利背棄我……”
“我想了很多假設,但我沒有想過,我會主動和他分開,一次都沒有。”
蘇離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的掌紋縱橫交錯,未來命運這種事情,有誰能夠預設保證?
不過遵循本心,活在當下罷了。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可能我真是被沖昏頭了,我現在隻知道,若是離了他,我活不了了,魚離了水能活嗎?”
“結果是對是錯,我全都認了,我想陪着他,我已經答應了,我要陪着他。”
“爹,就讓我賭一次吧。”
蘇離跪倒在蘇中顯面前,頭伏在蘇父的膝上,以小孩子的姿态乞讨,說到最後已經淚流滿面。
盡管心裡早有預感,老父親仍深感無力。
蘇中顯俯身緩緩伸出手,帶着厚繭的手指粗粝幹裂,替蘇離拭去臉上的淚痕。
“如果他知道你身世,離兒,他能完全不起邪念嗎?就算萬塵熄是真心,他能護得住你嗎?”
“離兒,你單純如白紙,出去轉了一圈,難免會沾染凡塵,洗淨忘掉就好了。”
“咱聽話昂?”語氣近乎是祈求了。
前途未知難料,祈求稚子回頭。
蘇離停止了抽噎。
低着頭沉默許久。
“爹,可是我、我隻是想要他,我不用他護着我,以前是我不懂事,今後我會加倍修煉。”
“我知道,要是犟到底,您一定會松口,但是太累了。我不願意委屈他,也不想忤逆您。”
“旁人怎麼看我懶得理會,但您是我最親的人呐!我從來沒求過您,這次就當我求您,成全我們吧,祝福我們吧。”
蘇離仰頭顫聲問;“您難道就真的不疼我嗎?”
蘇中顯聞言瞳孔巨震,這位威名赫赫的蘇家家主,第一次露出無措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