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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蘇離緩緩睜開眼,眼神放空許久,然後慢慢聚焦,白色的天花闆,被風吹動的白色窗簾,身下同樣白色的床鋪。
還有一股刺鼻難聞的氣味,蘇離忍着胃裡翻湧的難受,望向陌生房間内的唯二活人。
“喂,我在哪?”
對方聞言立馬轉過身,沖他大步流星走過來,等他走近了一點,蘇離才看清容貌,亂成鳥窩的頭發,滿臉胡渣的男人。
不過,怎麼有點眼熟?
“你醒了?”男人看起來很高興,見蘇離呆愣愣的,自言自語嘟囔:“難道是傻了嗎?”
蘇離撇嘴反駁:“你才傻了呢。”
“哈哈哈哈。”男人聽到也不惱,反而大笑了起來,“你小子不愧是得了我的真傳。”
見蘇離一副“大叔你誰”的表情,他忽然收斂了神色道:“威猛先生。”
……
蘇離翻看先祖玄蒼真人的手冊,每本都會簽上“威猛先生”署名,雖不懂其深意,但暗号對上了。
“……你是我先祖?”蘇離艱澀問道。
“如假包換。”
蘇離的童年濾鏡碎了一地。
沒等他消化完這個事情,對方就直接拔了他的管:“看你也沒啥事,來不及解釋了,快跟我走吧。”
蘇離稀裡糊塗就跟上他,連床邊拖鞋都來不及套。
玄蒼真人一邊走一邊說:“想你大概也猜到了吧,我同事把你拽來了萬年前,她把你丢給我以後回家了。現在系統在你體内,我想你幫我一個忙,帶我回萬年以後。”
蘇離的腹部隐隐作痛:“再一次?”
“沒錯。”
“你為什麼想回去啊?按理來說,這裡不才是你家嗎?”
玄蒼真人長歎一口氣:“有人在等我。”
“我已經讓他等太久了,我留在蘇家的霜華劍,就是他親手所鍛造的。”玄蒼真人回頭看了一眼蘇離,“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自然是不懂情為何物。”
蘇離剛想反駁他,轉念想起對方的定情劍,已經被自己送人了,于是撓了撓頭道:“哦。”
至于說的那個人,蘇離隐約猜到了。
除了魔教教主還能是誰?
怪不得瘋瘋癫癫的糾纏自己呢,仔細一看,自己确實和玄蒼真人有幾分相像。
蘇離跟着拐過幾條長廊,這裡的建築高聳入雲,他眼裡裝滿了好奇,恨不得對方走慢點。
忽然,蘇離停下了腳步。
對面教室裡面打架的兩人,怎麼那麼像他和萬塵熄?
“哦,那個人啊,應該是前世的你。”玄蒼真人好心解釋,“這一世你主修藝術,靈氣複蘇後琢磨出符道,和你打架的小子姓萬,是修煉劍道的體術生,你們平日就是冤家。”
“是嗎?”蘇離心情飄然得如天邊白雲:“如此正好,不是冤家不聚頭。”
望着對面的“萬塵熄”,心裡默念道:下輩子再會。
像是聽到了蘇離心聲,對面的“萬塵熄”望過來,看到蘇離的瞬間,明顯動作停頓片刻。
蘇離則沖他努嘴來了一記飛吻。
看到“萬塵熄”見鬼似的,他捂着肚子癡笑起來。
——
嗯,現世報來得太快,蘇離笑不出來了。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不過是穿梭過去一天,回來就是百年後了。
蘇離簡單處理下二次被捅的肚子,就不顧玄蒼真人的勸阻,執意要去找現在的萬塵熄。
滄海桑田,時過境遷。
當年的人心惶惶的獸亂平息了,而其中發揮了關鍵作用的問天宗,在百年間居然落沒了。
“據說是因為宗主大弟子失蹤,幾次大戰弟子戰損又太多了,加上繼承人自甘堕落入魔,問天宗新一代沒人扛大梁。”
古道邊的一個小茶館内,蘇離嘴裡輕嘬杯中粗茶,豎起耳朵偷聽八卦傳聞。
“噓!小點聲,萬一隔牆有耳……”
“怕什麼,敢做還不給說嗎?可歎啊,天生劍骨的修仙之材,為了找失蹤的道侶,硬是壓制修為不肯飛升,你說說,當年的獸亂死的人少嗎?”
對面的人不認同:“道友,我聽到的卻是不同版本,聽說他的道侶不是失蹤,是給他活活吞食入腹了!”說着煞有介事比劃一下:“有人親眼所見,他原身是怪物。”
“呵呵,怪物也好,天才也罷,人家已經是當之無愧修真第一人,你要是泛酸水不服氣的,不怕死可以去當面挑釁……”那人忽然覺得肩上一沉,擡起頭,看到蘇離泛白的一張臉。
蘇離問道:“你說的人在哪?”
“欸?”
——
雙月當空,銀霜滿地。
萬塵熄獨坐在山洞内,望向石壁上刻的字畫,眼波如亘古不變的星河,寂寥肅穆的白色身影,與洞口挂的冰錐融為一體。
他在等一個人。
一個被他弄丢了的,視為最珍貴之人。
天上地下全都翻遍了,他的阿離到底在哪呢?
萬塵熄閉了閉眼:“阿離,我好冷。”
苦寒變得如此難熬。
問天宗舊址如今成了魔教之地,前任魔教教主的話猶在耳邊。
“哈哈哈哈,你和我一樣,都留不住他。”
“今日你殺了我又如何,一樣要享受百年孤寂!”
百年孤寂?
若能等回蘇離,區區百年何懼。
萬塵熄隻是怕,無休止的等待,卻等不回來……
“教主。”
暗衛在洞口畢恭畢敬低頭。
萬塵熄面無表情:“何事?”
他親手栽培了一批暗衛,替他暗中守護黎民百姓,同時監視各大宗門動向,杜絕了重蹈災禍的可能。
“自稱是蘇離的人想見您。”
呵呵,又來了。
百年間多少假冒之徒,打着蘇離名号招搖撞騙,萬塵熄從開始的欣喜,到最後逐漸麻木漠然,每次提起這個名字,就像是在淩遲他。
殘忍地一遍又一遍告訴他。
看,不是他。
蘇離依舊沒有回來。
可是他不能不去,哪怕是一絲希望。
議事堂多年沒有修葺,青磚石階有些許裂縫,那人就蹲在那處逗貓。
萬塵熄原本波瀾不驚的眼波,看見來人身影後劇烈顫動起來,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一場夢。
似有所感,蘇離回頭。
看到萬塵熄後一愣,随即沖他咧嘴一笑。
“我回來了。”
微風輕撫少年的臉龐,驅散山間停滞的寒流,一場春雨的急促落下,淋透相思緊擁的身體。
多年前的誓言最終兌現,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