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孫劍器初第一。
五十年間似反掌,風塵澒洞昏王室。
梨園弟子散如煙,女樂餘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蕭瑟。
玳筵急管曲複終,樂極哀來月東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繭荒山轉愁疾。
程英奇道:“這詩我記得乃是杜工部觀看公孫大娘弟子‘劍器’之舞,有感而發所作,怎會被刻在這裡?”公孫綠萼亦是大驚,對程英緩緩說道:“妹子有所不知,那公孫大娘,原是我們絕情谷的祖先……”程英道:“那此處莫不是為祭奠公孫大娘所造?”公孫綠萼道:“絕情谷機關衆多,可連我和姊姊也從來不知,火浣室後竟有如此地方。”說罷便拉着程英往洞中探去。
逋一進洞,二人便不約而同聽見了泉水叮咚,還有“嘩嘩”的水流聲。二人大喜過望,迫不及待運起輕功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疾馳而去。
待得二人穿過山洞,眼前豁然開朗别有洞天,一條澄澈的清泉汩汩流淌,無數白魚在水中肆意遨遊。泉水旁郁郁蔥蔥布滿了各式各樣的果樹,樹枝上結的果實色彩斑斓個大飽滿。公孫綠萼此刻喉嚨都快冒煙,程英更是在脫水的邊緣,急忙來到泉水旁咕嘟咕嘟大口暢飲。那泉水甘冽爽口,二人皆都感到無比的舒服。此前二人在火浣室皆都熱出一身汗,身上黏糊糊頗為不适。于是公孫綠萼提議道:“程英妹子,這水如此清涼,咱們下去洗一洗澡罷!”程英本也有意,可又想在綠萼姊姊面前保持矜持。聽得綠萼首先提出,她這才跟着點了點頭。二人便褪去外衣拉着手走進了那泉水之中。
待得二人清洗幹淨,上岸生了把火,将衣服架在火旁烤幹,身上隻穿着貼身的肚兜。公孫綠萼為程英抓了幾條魚讓她烤熟吃,自己隻摘了些野果果腹。程英于心不忍對綠萼說道:“綠萼姊姊,這麼多魚我也吃不了,你也來吃兩條罷。”綠萼搖頭道:“我們公孫家家傳的閉穴功必須終身茹素,一旦食用葷腥是要破功的。”程英這才做罷,拿起一串烤魚輕輕吹了吹,便吃了起來。
二人吃完飯後在周圍尋找出口,可轉了一圈毫無頭緒。程英氣餒道:“綠萼姊姊,我們好不容易來到這裡,可是……”公孫綠萼心道:“不應該啊,既然周老先生逃出去過,自然該有出口才對。”這時她想起自己在絕情谷底的經曆猛然擡頭望去,對程英說道:“妹子你快看,出口在你我頭頂上!”程英聽了急忙仰起脖子,果然有一處洞口開在上方,可距離二人足有四五丈,周圍石壁又光滑異常,憑二人的武功是萬萬上不去的。
二人見此情形,紛紛又陷入了失落的情緒中。公孫綠萼說道:“程英妹子莫要難過,咱們先在這睡上一覺補足精神,明日再想上去的辦法。”程英也隻得點頭稱好,随綠萼找了塊大石頭躺在上面,背對着背閉眼歇息。程英心想道:“如今這裡有水有吃食,縱是出不去與綠萼姊姊住在這裡又有甚麼不好?”可她轉念又想道:“不行,那惡人要去害公孫谷主,若是公孫谷主出了甚麼意外綠萼姐姐一定會很傷心。我不要綠萼姊姊傷心……”想着想着,程英不由自主翻過身去看向綠萼,誰知綠萼也心有靈犀一般翻過身來,二人面對着面臉蛋皆都多了一抹紅暈,伸出手緊緊抱在了一起。
次日清晨,一抹陽光照在二人臉上,程英率先醒來揉了揉眼睛,突然遠處有甚麼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急忙搖晃了搖晃公孫綠萼對她說道:“綠萼姊姊,你快看那裡!”公孫綠萼也從睡夢中醒過來,看向程英說的地方,隻見那是一片光滑的石壁,上面密密麻麻布滿了綠色的藤條和苔藓,微風拂動,隐隐好像有字從藤條下顯露出來。
程英和綠萼來到石壁前,伸手扯下幾根藤條,隻見果然有無數小字工工整整刻在石壁之上,還另有一部分壁畫。二人對視一眼澈淨明通,将遮蓋住石壁的藤條苔藓盡數清理幹淨。石壁上共有十幾幅壁畫,畫得皆是一個正在舞劍的紅衣女子,連起來看顯然是一門絕世的劍法。壁畫旁刻着一首詩詞: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壁畫下方刻着這劍法的文字注釋,名曰:相思劍法。另有配套的心法“傳情心法”,以及輕功“飛鴻提縱術”。原來當初李太白曾仗劍任俠,他詩劍雙絕,公孫大娘一見傾心,便創了這套相思劍法舞與李白。公孫大娘劍法當世無雙,這套相思劍法更是奧妙無窮,李白見後亦有觸動,便揮毫寫下這首三五七言贈與公孫大娘。後來二人的感情雖然無疾而終,可公孫大娘卻依然念念不忘,以緻安史之亂帶着子孫來到這絕情谷,依然在這密室之中刻下了這門劍法和詩詞。可此事公孫大娘不好意思告訴子孫,故而曆代谷主均都不知,遑論公孫止和公孫姊妹。直到周伯通無意撞破密道留下标記,綠萼程英二人心細如發,這才讓這壁畫重見天日。
程英看着壁畫上的劍法對綠萼說道:“我雖然也會一些劍法,可這壁畫上的劍招卻是一點不懂,綠萼姊姊你能看懂嗎?”公孫綠萼點頭道:“這些武功乃是公孫大娘所創,須得精通我們公孫家的家傳武學才能習練。”程英大喜道:“既然這樣,綠萼姊姊将這些武功練會了不就可以出去了!”公孫綠萼卻歎氣道:“若我有姊姊半分的天賦,不出一日便可将這些武功練會。可我天資驽鈍,卻不知要練多少時日……”程英道:“姊姊莫要如此說,從今日起采果子,捕魚,做飯皆交給我,你專心練功便是!”公孫綠萼聽罷與程英含淚而笑,再次抱在一起。
接下來的時間裡,二人趁着綠萼練功歇息的空檔互訴生平。程英早早父母雙亡終日寄人籬下,雖然武功文采皆要勝過陸無雙,陸立鼎也盡心盡力将她撫養,可畢竟親疏有别,陸立鼎的妻子還有府中上上下下皆都更愛陸無雙。程英内心澄澈,便處處讓着表妹,每次比試武功書畫,裁織女紅皆都故意輸給陸無雙。陸府中擅長鑽營的仆從皆都對着大小姐溜須拍馬,卻從未正眼看過程英。公孫綠萼亦是從小便被認為處處不及姊姊,雖然紅蕊處處容讓,可大家都知道那是紅蕊大度,而非她這個二小姐真能與紅蕊比肩。二人的命運如此相同,更是情投意合惺惺相惜。本來她們皆是清冷淡雅的女子,可聚在一起卻像有說不完的話一般。真可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公孫綠萼雖然天賦遠不及紅蕊,但她最為用功好學,再加上她公孫家武功的底子,練了七天終于将石壁上的武功盡數精通。二人歡喜不已,綠萼便先以“飛鴻提縱術”躍出洞口,又尋來繩索将程英缒出。重見天日那一刻,二人頓覺天高地廣神清氣爽。七天之内她們經曆了無數考驗,早早便芳心暗許,程英紅着臉在綠萼額頭輕輕一吻,柔聲說道:“綠萼姊姊莫要忘了我……”公孫綠萼笑道:“傻妹妹,你難道不知嗎?”程英納悶道:“姊姊在說甚麼?”綠萼嬌滴滴說道:“我,我歡喜你……”說罷便捂着臉轉過頭去。程英心中小鹿亂撞,抱住綠萼的腰肢把臉貼在她的背上。
随後二人整理心情,往綠萼居所拿了她的“素女劍”,聽說公孫紅蕊已然回谷,正于大廳與裘千尺對峙,連忙拉着程英往正廳趕去。
待二人趕到,竟發現公孫止偷偷回谷打傷裘千尺,公孫紅蕊披頭散發嘴角挂着鮮血,渾身處處是傷,正蹒跚着走向公孫止,性命危在旦夕。公孫綠萼再次面臨着父親和姊姊的兩難抉擇。她黯然看了看手中的“素女劍”,毅然對程英說道:“英妹,助我救姊姊!”
于是程英使出彈指神通打偏公孫止的刀劍,公孫綠萼用出“飛鴻提縱術”橫身擋在姐姐面前,她自己也想不到那“相思劍法”竟有如此威力,生生将公孫止的兵器磕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