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六十餘年了，這琴藝我終究還是不及你……”亭内一陣罡風湧動，吹開兩道紗簾，衆人終于見到了傳說中馮問樞的真面目，一個個大吃一驚，尤其是郭芙，嘴張得下巴都快要脫臼。

隻見一位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女孩赤着雙足翹着雪白的細腿随意側躺在一張錦榻上。那女孩身上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道袍，勾勒出她身軀正值青春的曲線，手上卻戴着一串佛珠。長得杏眼桃腮，眉目如畫，雙眸瑩然有光。鼻梁小巧秀氣，嬌唇玲珑透紅。肌若漢白玉，膚如九月霜。一頭雪白的長發垂至腰間。飄飖似淩波仙子，湛然如姑射神人。

那少女面容與李莫愁有幾分相似，身高也與她相仿。雖然體态略顯稚氣，不如李莫愁嬌柔婉轉妩媚動人，更沒有她那一對鐘靈毓秀的珍寶。但若論五官長相，卻是遠勝李莫愁，便是秦無憂，小龍女，孔雀明王，跟她比起來也要遜色半籌。

黃蓉心中暗自嘀咕：這女孩看上去年紀還沒有芙兒大，她到底是誰，外婆又在何處？隻有秦無憂明白，這個與祖師婆婆所繪畫像上一模一樣的女孩，正是自己的祖奶奶！

秦無憂剛要鼓起勇氣開口請求，誰也想不到郭芙竟突然從地上跳起來，指着女孩怒沖沖喊道：“你這小丫頭好大膽子，竟然敢在這裝神弄鬼，害得我和我娘巴巴跪了這麼久。快說，你是誰家……”

“姥子是你家祖宗！”

郭芙話還沒說完，亭内的女孩開口喝道，擡眼向她随意一瞥。頓時一股寒潮襲遍郭芙全身，遍體汗毛都豎了起來，兩條腿又酸又軟站立不住，啪一聲癱在了地上，一股暖流控制不住淌得到處都是。

黃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女孩竟是父親口中那通天徹地，移山填海的外婆。她生怕外婆因此降罪女兒，搶着訓斥道：“芙兒，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還不快給老祖宗磕頭賠罪！”郭芙在地上流着鼻涕對黃蓉哭訴道：“娘，我，我感受不到身子了……我的身子沒有知覺了！”這可疼壞了黃蓉，急忙膝行兩步向馮問樞懇求道：“外婆，芙兒她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皆是因我疏于管教，要罰您便罰我，求您饒了芙兒罷！”

馮問樞望着黃蓉眉頭微蹙恍惚說道：“阿衡？”接着搖搖頭喃喃說道：“不對，阿衡早早便去陪念識了，你是她的小女兒對吧？”黃蓉趕緊點點頭撒嬌似的叫道：“外婆，我是蓉兒啊，爹爹說我小時候你還抱過我呢！”馮問樞呵呵笑道：“姓黃的小子啊……哼，這小子武功一塌糊塗，箫倒是吹得不錯。”若在平常，誰敢這樣評論黃藥師的武功，黃蓉必會不依不饒跟他理論一番。可黃蓉見識過馮靈素的厲害，爹爹桃花島的武功恐怕确實難以入得外婆法眼。

馮問樞面露喜色柔聲說道：“蓉兒你過來，讓姥姥好好看看你。”黃蓉連忙膝行幾步來到亭中的錦榻前。馮問樞伸手撫摸着黃蓉頭發慈祥地上下打量，竟真好似是耄耋之年的長輩在看小輩一般。馮問樞歎道：“像，你長得真像她，可是你現在看上去比她年紀都大了。”想起自己的女兒，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容貌永遠定格在了二十四歲那一年，時光荏苒物是人非，如何無所觸動？兩行清淚從眼角垂下。

黃蓉不忘替女兒讨饒：“外婆，求您看在我娘的份上，饒過芙兒吧。”馮問樞揩了揩眼淚，撅着嘴說道：“我看你聰明伶俐挺讨人喜歡，怎麼生出那樣一個女兒？”黃蓉連忙找補道：“芙兒性子雖然魯莽了些，可是……”馮問樞不耐煩打斷道：“好啦好啦，你不用說了，你生的女兒，自己怎麼看怎麼好。”接着又扁着嘴說道：“姥子我有那麼可怕嗎，把她吓成那樣。”随手點出兩道氣柱打在郭芙兩處穴道上。郭芙隻覺身子暖洋洋的舒服得很，從地上騰一下坐起來喜道：“我又能動了，我又能動了，謝謝老祖宗！”

黃蓉見自己女兒平安無恙喜不自勝，又怯生生向馮問樞問道：“外婆，你，你今年高壽啊？”馮問樞哈哈大笑：“姥姥我今年，壽活一百二十有六！”黃蓉不敢置信地說道：“可，可你怎麼看上去……”馮問樞打趣道：“怎麼，我老人家看上去不像？”又得意地說道：“你爹難道沒告訴過你，姥姥我練得乃是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這門武功姥姥一十五歲時練成，自然永遠便是一十五歲的模樣了。”衆人恍然大悟，紛紛驚歎于世上居然還有如此神奇的武功，那麼她能活一百二十六歲也不奇怪了。

馮問樞看罷黃蓉，将眼睛又移到了無憂身上，開口問道：“你便是念識那寶貝孫孫？”秦無憂激動地渾身栗抖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連忙在地上磕了個頭笑着說道：“我并沒有親眼見過祖師婆婆，隻是幼時誤入了她埋骨之地，才得知她與祖奶奶的故事。我，我從小便崇拜你和祖師婆婆，今日能見到祖奶奶，真好像做夢一般。”誰知馮問樞臉色突變，對無憂怒道：“小崽子，你好大的膽！”秦無憂不明白自己說的話如何得罪了祖奶奶，好像犯錯的孩子一樣不知所措。

馮問樞冷笑道：“你闖入念識的埋骨之地，毀壞了她的身體，還偷走她的命蠱送給李秋水的後人，小和尚的曾孫！”她點指着秦無憂懷中的李莫愁怒道：“事到如今，你怎還有臉叫我祖奶奶，又怎敢将這賤種帶進姥子我的地盤上來！”秦無憂聽罷好似五雷轟頂，心心念念敬若神明的祖奶奶竟如此說自己和莫愁姊姊，心肝好像被鷹一點點啄食一般痛苦難當，一時萬般委屈湧上心頭，流着淚支支吾吾說道：“我，我……”馮問樞沒好氣說道：“你難道不知，李秋水與那小和尚，是我和念識的仇人嗎？”

馮問樞仰頭看天，自顧自說道：“當初本該是我陪在姥姥身邊，若不是那小和尚，姥姥她也不會跟李秋水同歸于盡……”她越想越是悲憤，陡然間一股氣浪排山倒海撲面而來。除了馮靈素外，其他人皆被掀翻在地。

待得馮問樞心情平複了一些，冷冰冰對秦無憂說道：“看在念識的份上，姥子饒你一命，以後若是再敢讓我看到你和那賤種，我定斬不饒！”秦無憂本還想再說些甚麼，但李莫愁輕輕拉了她一下苦笑道：“天意如此，既然前輩不願醫我，咱們也不必強求。娘子，我不樂意待在這裡，你帶我走罷……”誰知馮問樞乜斜着眼睛說道“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伸手點出一道氣柱打在李莫愁身上。

李莫愁身子本就病入膏肓，哪裡受得住馮問樞這一招，仰頭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一口黑血噴灑在地。秦無憂登時紅了眼睛，惡狠狠瞪着馮問樞：“你不醫便不醫，作甚麼傷我媳婦兒？”馮問樞道：“你敢瞪我？”擡手便要點無憂穴道。誰知秦無憂小心翼翼将李莫愁放置在地上，使出“十殿閻王”攻向馮問樞。

馮問樞咬牙道：“你以為你在跟誰動手？”随手從十道殘影中抓出真正的無憂便重重摔在了地上，凝指點在她的腳心。秦無憂隻覺渾身好似有幾萬隻螞蟻在爬，又疼又癢可卻動彈不得。馮問樞氣鼓鼓說道：“小崽子，姥子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現在給我磕三個頭，前面的事我既往不咎。不然姥子廢了你的武功！”秦無憂強忍着身上的劇痛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

“你，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