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當年,何念識與馮問樞二人創建五毒神教,其後因何念識身體有恙,馮問樞便專門在苗疆邊境尋了一處風景如畫的幽谷,将何念識接來修養隐居。當時正逢馮靈素出生,婦妻二人甚為喜愛,故而将那處以女兒命名為靈蛇谷。
何念識最善占蔔,臨終之際以紫薇術數算得将來五毒神教會有一位亘古絕今的天才女子将自己一生求而不得的九色靈蠱煉化為命蠱,更會帶領五毒神教一統苗疆。她最後向妻子囑托,若有一日這女子尋到靈蛇谷,央馮問樞将她當做二人親生的孫孫照顧。其後何念識在病榻上又撐了四五日,終感大限将至,用手撫摸着妻子的臉龐含淚而終。
馮問樞望着毫無生氣的念識放聲痛哭,悲恸之聲響徹整座靈蛇谷。枉她自诩有通天徹地之能,移山填海之功,起死回生之術。自己一生未嘗敗績,世人诋死謾生追尋的不老容顔,絕世武功,無上權力,珍寶錢财,她皆都輕而易舉的獲得,甚至連凡人最為敬畏的生死,她都早已超脫。可她終究沒有挽回自己生命中最為重要的兩個人。一個是将自己養大教自己武功,對自己恩重如山的姥姥;一個是與自己舉案齊眉,對自己情深似海的愛人。有人妄言“我命由我不由天”,可強如馮問樞,終究還是敗給了因果,敗給了天意。
馮問樞有心自戕随妻子而去,可那時馮靈素還是一條小蛇,她終究舍不得女兒,怕她孤苦無依沒人照顧,這才斷絕了念頭。馮問樞自知她和妻子年輕時殺生太多,造業太重,這才累得念識身患不治之症,年僅五十四歲便早早喪命。受大輪明王鸠摩智大師點化開解,她皈依佛門發下誓願:此後馮問樞隻救人,不殺人,對于瀕死之人絕不見死不救。這才有了那一句:“活閻羅,生死簿,執筆判生死。隻判人生,不判人死。”
故而秦無憂帶着李莫愁找來靈蛇谷時,馮問樞早存了救治之意,她醫術通神,僅擡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李莫愁,便知其所中之毒早已深入骨髓。須得先以罡氣針灸将毒封回她的雙臂,輔以天靈地寶煉制的九轉回天丹将養七日,七日之後方能以她的絕世神功将李莫愁體内的毒盡數逼出。但一來她與李莫愁的先祖虛竹,李秋水二人有嫌隙;二來也想看一看念識那托付給自己的寶貝孫孫究竟有多大的器量,這才對二人百般為難。
後來馮問樞對秦無憂是越看越喜歡,尤其是她與李莫愁二人的情意,讓馮問樞仿佛看到了年輕的念識和自己。故而在秦無憂連跪七日以後,提出讓她接自己三招,看一看這小孫孫到底有多大的本事,随後便可順理成章的救治李莫愁。可沒想到秦無憂竟說讓自己接她一招。馮問樞向來心高氣傲,聽秦無憂竟敢說出如此話來,一時氣不打一處來,更要看一看秦無憂到底還有甚麼招數。
可她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秦無憂竟會為了李莫愁與自己對命,一個沒反應過來無憂便已自絕經脈倒在了地上。馮問樞心中一顫真是悔不當初。若是這寶貝孫孫出了甚麼三長兩短,自己又該如何與念識交代?
于是她連忙化作一束白光,轉瞬來到無憂身邊将她抱進懷中,可此時秦無憂已然斷了氣,身體正一點一點的變冷。馮問樞急忙将雙手放在她的背上,一股霸道無匹的罡氣傳入了無憂毫無生機的身體。片刻之後無憂身上散發出了九色的靈光,馮問樞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黃蓉,紅蕊,郭芙三人早已圍攏了過來。黃蓉和紅蕊一臉焦急和緊張的神色,郭芙更是忍不住哭出聲來。馮靈素呆呆的站在衆人身旁,不敢相信秦無憂竟以這樣的方法赢了自己如神明般無所不能的母親。就聽馮問樞吩咐道:“靈素,你去将那顆‘天玄百寶丹’拿來。”馮靈素慌忙道:“那顆丹藥可是給母親留着下次返老還童時補身體的,怎麼能……”
“胡鬧,是那顆丹重要還是我家小孫孫的命重要?還不快去!”
馮問樞不等女兒說完便低聲吼道。馮靈素不敢怠慢,急忙轉身運“淩波微步”前往丹房取藥。馮問樞雙手緊緊抱着無憂飛進冷閣放在自己休憩的錦榻上。她伸手褪去無憂的衣裳,又命黃蓉和紅蕊将李莫愁也脫得精條,使二人并排盤坐在一起。
另一邊馮靈素匆匆趕回,手中拿着一隻檀香木精制而成的木盒和一盞薄如蟬翼的瓷碗。她将瓷碗放在桌上,輕輕推開木盒,一股沁人心脾的藥香瞬間充斥在整座冷閣。馮靈素伸手取出一顆黑黢黢的藥丸放進碗中用藥杵搗作粉末,随後劃開自己雪白的手臂,将猩紅的血液與那粉末和在一起。馮問樞接過瓷碗開口道:“姥子現在要為她們愈毒治傷,靈素你替為娘護法,五日之内不許有任何打擾。”黃蓉三人雖然都為二人揪心,但老祖宗有言在先卻也不敢不聽,便紛紛退出了冷閣。馮靈素央三人替她照料小龍女,自己則閉目盤膝守在了那冷閣門前。
馮問樞坐在秦無憂,李莫愁二人身後,輕伸左手,一股白氣緩緩逸出纏繞在她的手掌之上,接着她以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的真氣在無憂身上的穴位推拿,為其接續經脈。右手則用出北冥真氣按在李莫愁背上,一股黑煙從李莫愁的頭頂緩緩蒸騰而出。用了整整一日,馮問樞終于将秦無憂身上的所有經脈初步接續完整,沒有一絲活氣的煞白小臉上也微微現出了些許血色。馮問樞凝氣成柱點在無憂天樞穴上,秦無憂張開緊閉的牙關“噗嗤”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馮問樞便趁此時将那以靈蛇之血和成的藥湯喂進無憂口中。那靈蛇血乃是至陽至烈的藥引,無憂迷離之中隻覺一股火焰從咽喉延燒至四肢百骸,雙頰泛起紅暈,一層一層粉汗從額頭滲出。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她與李莫愁的新婚之夜,二人在寒玉床上縱情纏綿。蠢動不安的熱潮在體内沸騰眼看就要傾瀉而出,可這時一股極寒的真氣從後背突兀的奔湧進來,與那熊熊燃燒的火焰互相交融,生生打散了無憂眼前的幻景,重歸于無邊無際的黑暗。那股勢不可擋的春潮也随之退卻,回湧至無憂的全身,滋養她脆弱的經脈。
同時馮問樞又運起小無相功,催動方才注入李莫愁體内的北冥真氣,李莫愁隻覺一陣一陣的氣浪在身體中翻湧,沖擊着自己每一處的要穴。李莫愁的雙臂早被用刀劃開兩道口子,粘稠惡臭的黑血滴滴答答流進一隻小巧的雕花銅盆裡。
如是馮問樞施盡全力救治二人整整三日,終于将無憂經脈複原如初,李莫愁體内的劇毒也毫無遺漏的盡數逼出。可馮問樞還要分别将八荒六合唯我獨尊真氣與北冥真氣灌注進二人體内的靈蠱,方能使這天地間第一奇物發揮出真正的威力。剩下兩日最是關鍵,這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真氣甚為霸道,若馮問樞罩門破功,兩隻靈蠱便有可能爆體而亡,它們的宿主更會遭到反噬,變為兩具沒有感情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
這幾日馮靈素在門外的長階上盤膝打坐不敢有絲毫分神,黃蓉等人心疼馮靈素,想要送些飯菜和清水給她,馮靈素卻斷然拒絕,淡淡說道:“母親這些日都未進水米,我自然也要陪着母親。”黃蓉感念馮靈素一片孝心,便也沒有勉強。
很快時間來到了最後一日的正午,馮問樞雖有通天之能,此時也微有不支,稍微一點差錯便會前功盡棄,李莫愁秦無憂二人正在最為險要的關頭。馮靈素雙眸微睜,發現一道白影自遠處蕩來。那身影馮靈素再熟悉不過,正是自己的徒兒小龍女。
還未等小龍女離近,馮靈素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花香撲鼻而來。待得小龍女來到身前,馮靈素眉頭微微一皺:“龍兒,你身上是甚麼味道?”小龍女紅着臉答道:“是,是紅蕊姊姊,她說她帶了絕情谷中的特産百花香膏,非要給我塗一些試試,我拗不過她,這才在身上塗了點。”馮靈素搖搖頭心中暗道:“本以為周老先生的徒弟慷慨豪邁與衆不同,未想終究還是愛塗脂抹粉的凡俗女子。”接着小龍女從懷中拿出一隻酒壺和一盞麝香犀角杯,倒了滿滿一盞奉在馮靈素身前說道:“師父喝口酒洇洇嗓子。”
馮靈素本不想飲,可她最疼愛自己這個新收的小徒弟,又不願駁了徒兒一片好心,于是點點頭接過酒盞,仰頭一飲而盡。可她剛剛将酒咽下,心中咯噔一下雙眼圓瞪,反手使出“天山六陽掌”全力打向小龍女前額。不料那“小龍女”陰邪一笑,雙手使出乾坤大挪移,竟将馮靈素的手緊緊擒住。
馮靈素面白如紙汗如雨下,“小龍女”得意地樂道:“師父啊師父,喝了這專門為你調配的雄黃酒,你渾身的氣脈都被封住,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與此同時,七名身穿白衣的波斯刺客從地下魚貫而出,手上彈出利刃齊齊刺向馮靈素。
可誰知一口寶劍從嘴中吐出,馮靈素左手接住劍柄,在一瞬之間連出七劍。隻聽見“噹噹”幾聲,竟同時格住了七名刺客的突襲。軟劍順勢刺向“小龍女”,好似一條銀蛇撲奔她的咽喉。“小龍女”不敢輕慢,往後倒退一步松開擒住馮靈素的雙手,使出乾坤大挪移将劍尖引偏。長劍擦着她的喉嚨刺了個空。接着她足尖點地退出幾丈之外,腦袋一歪展露出她本來的樣貌,正是“山中老人”霍珊!
馮靈素以劍拄地單膝跪在地上,凜然打量着包圍她的刺客冷冷說道:“你以為封住我的經脈,我便敵不過你們這些宵小之徒了嗎?”霍珊伸出兩根指頭沾了脖子上的血液放進口中,咯咯燦笑道:“那麼你便盡情取悅我罷!”随後霍珊使了個眼色,七名刺客一擁而上圍攻馮靈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