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明王自絕情谷連戰霍珊,無憂後,被達央卓嘎以及最親近的幾位愛徒護送着回到了蒙古軍營。不料軍營中并未排擺筵宴歡迎她這位第一護法國師的歸來,反而滿營上下皆透漏出一股肅殺之氣。孔雀明王此時心力交瘁,可還是強撐着昂首闊步走進營門。一位蒙古親兵單膝跪倒在明王身前拱手道:“明王大人,四王子以及諸位将軍請您前往主帥的包帳議事!”孔雀明王大為不滿:“四王子怎麼不親自來迎本尊?”親兵垂下頭道:“明王大人切莫見怪,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具體事宜待您見了四王子便知曉了。”孔雀明王冷哼一聲,帶着衆位徒弟徑直走向忽必烈的帥帳。
達央卓嘎掀開帳簾,孔雀明王穩步走入其中,隻見忽必烈高居首座,旭烈兀,阿裡不哥,别兒哥,阿魯忽等十餘位蒙古名将分坐兩側,十幾名身着重铠滿副武裝的精銳親兵手持長戈護衛在諸位将軍身後,一個個面冷似鐵如臨大敵。
忽必烈笑吟吟道:“許久未見國師,小王甚是思念!”孔雀明王冷笑道:“既是如此,為何聽聞本尊回營,不往營門親迎?”忽必烈猶豫道:“這……”還不等他一句話說完,左側為首的一位将軍粗聲打斷道:“臭娘們兒,你難道不知今日我們齊聚于此所為何事?”孔雀明王眼神一凜,盯着那人問道:“昔日在蒙古宮中,就連蒙哥大汗和唆魯禾帖尼太後見到本尊都要禮敬三分,不知足下是哪一位,敢在本尊面前如此放肆?”忽必烈急忙打圓場道:“這位是本帥幺弟阿裡不哥,他常年在外征戰,前些日才剛被召回,不識孔雀明王威名沖撞了國師,還望國師見諒。”阿裡不哥沒好氣地說道:“一個裝神弄鬼的婊子而已,怎麼把四哥唬成這般模樣?”話音方落,一支孔雀翎迅雷不及掩耳往阿裡不哥飛來,隻聽“當”一聲脆響,阿裡不哥半隻右耳已被釘在了他身後的支柱上。
一陣劇痛襲上腦袋,阿裡不哥這才反應過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衆位将軍身後的親衛眼見突發如此變故,皆都亮出長戈蓄勢待發,隻待衆将軍一聲令下,便一擁而上拿下孔雀明王。于此同時,達央卓嘎也揮起寶杵與幾位師妹護在明王身前,一時事态劍拔弩張。
“住手,不許對國師無禮!”
忽必烈高聲喝道。他與孔雀明王共事多年,明王的武功究竟高到甚麼程度他是知根知底。一旦逼得她破釜沉舟,恐怕在場衆人皆會命喪她手。阿裡不哥氣急敗壞道:“四哥,你……”孔雀明王輕飄飄往他瞥了一眼,可那眼神中的殺意生生吓得他把将要說出的話噎了回去。明王開口說道:“這位七王子,你可曾聽說過吐蕃的勃倫欽仁?”阿裡不哥道:“不曾聽過。”忽必烈急忙解釋:“這位勃倫欽仁原是吐蕃國王的堂弟,他曾經密謀暗害國師,要她縮進一隻不足半人高的酒甕,再将酒甕抛入水中三天三夜,來證明她真是佛母轉世。”阿裡不哥道:“那又怎樣?”這時旭烈兀接道:“後來足足過了七天七夜他們才将酒甕撈出,又當着滿城文武百姓把酒甕放在火上炙烤,欲置國師于死地。誰知國師破甕而出,衆目睽睽之下掌斃勃倫欽仁,上至國王下至百姓無不歎服。這便是國師‘藏川佛母’這一稱号的來曆。”孔雀明王看着阿裡不哥揚聲笑道:“七王子殿下可是想做第二個勃倫欽仁嗎?”一句話驚得阿裡不哥魂飛魄散啞口無言,撇過頭去便不做聲了。
孔雀明王仰天笑道:“本尊道是為何四王子不往營門親迎,還煞有介事召來這麼許多将軍,原來是向本尊興師問罪來了!”忽必烈賠笑道:“國師這是說的哪裡的話,您在太後和大汗面前說一不二,我們又哪敢呢。隻是前些日子不知怎的,王城流言四起,說國師勾結宋人投敵叛國。大汗和太後雖然不信,但也不能坐視不管。這才委派小王與國師當面對質,又召回衆位将軍作證以安軍心。”孔雀明王笑道:“那便請四王子示下,本尊是怎麼個勾結宋人,又是怎麼個投敵叛國!”
忽必烈拍了拍手高聲道:“擡上來!”兩個士兵擡着一支擔架走進帥帳,擔架上躺着一具早已腐爛發臭的屍體,其後兩個士兵又擡來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足足十幾具屍體排布在了帥帳的地上。雖然屍體上面蓋着白布,但明王一眼便認出那是自己為救辛二娘母女打死的那一隊蒙古士兵。孔雀明王臉色驟然更變,向忽必烈咆哮道:“阿芳和二娘在何處?”忽必烈眉頭一皺:“甚麼阿芳和二娘?”孔雀明王見忽必烈不像表情不似有假,辛二娘和阿芳應該沒有落在蒙古人的手上,這才放下心來。
忽必烈繼續問道:“看國師方才的神色,想必曾經見過他們?”明王答道:“見過。”忽必烈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那麼小王便要請教國師,為何他們都死于國師的成名絕技‘如來神掌’?”孔雀明王坦然答道:“自然是因為這些個士兵皆是本尊所殺!”此話一出滿座嘩然,衆将軍紛紛交頭接耳,尤其是那阿裡不哥,表情極為得意。誰知明王繼續說道:“本尊之所以殺他們,是因為這些人在宋境燒殺擄掠,意圖殘害本尊的救命恩人。”忽必烈道:“敢問國師的救命恩人是蒙人還是宋人?”明王答道:“宋人。”阿裡不哥仿佛抓到了明王的把柄大聲質問道:“若你未與他們勾結圖謀叛國,宋人又豈會救你這位‘蒙古第一護法國師’?”與阿裡不哥要好的阿魯忽也附和道:“這燒殺擄掠是我們蒙古百年來的傳統,乃是大汗親自下得軍令,你身為國師竟為此殺害我們蒙古的士兵,還有甚麼可狡辯?”孔雀明王回道:“既是大汗下令,你們怎麼做本尊不管,但若要害本尊恩人,本尊必不輕饒。”
忽必烈又道:“另有一事小王還需請教國師。”孔雀明王正色道:“四王子若有本尊“罪證”盡管說來,不必這麼假惺惺的。”忽必烈道:“敢問國師高徒,劄木合汗的孫女霍都公主如今何在?”明王答道“此人并非劄木合汗的孫女,而是波斯的第一殺手,傳說中的山中老人,漢名叫做霍珊。”孔雀明王說這話時擡眼看着旭烈兀,咄咄逼人道:“早聽說六王子西征之時剿滅了木剌夷教派的‘鹫巣’,親手将‘山中老人’的頭顱砍下獻給了大汗,大汗為此還冊封六王子為伊兒汗。可六王子竟不知山中老人其實是一位女子,而且一直潛伏在本尊座下?”
原來當初旭烈兀剿滅“鹫巣”之際根本沒有找到傳說中的山中老人,于是他望文生義,将留在‘鹫巣’的刺客中最年老的一位頭顱割下,又花重金買通了木剌夷教派的叛徒,嗜錢如命的波斯巨賈尹克西指認,這才瞞天過海唬過了大汗蒙哥。蒙哥大汗看到那“山中老人”的頭顱龍顔大悅,對旭烈兀大加封賞,許他成立伊兒汗國。
旭烈兀的謊言被明王當面戳穿,不禁汗流浃背羞愧難當。阿裡不哥見六哥受窘,張口搶道:“你,你胡說,讓西域十餘國聞風喪膽,大汗寝食難安的山中老人,怎麼可能是個臭娘們!”孔雀明王仿似沒聽到一般将阿裡不哥視若敝履,昂首望着忽必烈。忽必烈道:“許是那尹克西貪财有意誤認,此事絕非六哥本意。”忽必烈此話甚為高明,将罪過全都推給尹克西,反正此人已是死無對證,正做了旭烈兀的替罪羊。
給旭烈兀打完圓場,忽必烈話鋒一轉又指向孔雀明王:“國師是從何時知道那霍都乃是山中老人假扮?”孔雀明王平生自傲不屑作僞,揚眉答道:“自她第一日拜本尊為師起,本尊便知。”旭烈兀道:“國師你可知道這山中老人的目的?”明王道:“是來刺殺蒙哥大汗。”阿裡不哥大怒道:“好你個賤婊子,竟将意圖刺殺大汗的刺客收為徒弟,果然早就包藏禍心!”忽必烈也奇怪道:“既然國師早知那霍都是刺客假扮,為何秘而不宣?”孔雀明王道:“因為隻要她一天在本尊身邊,便一天逃不出本尊的手掌心。試問偌大的蒙古國,除了本尊還有哪一個能攔得住她?”
孔雀明王繼續說道:“本尊為你們蒙古國出生入死,幾度險些喪命,沒想到就換來你們的猜忌。”她轉過身去将身後的孔雀翎披風一撇:“事已至此,本尊已無意與諸位王子将軍辯駁,明日便向太後辭去第一國師之職,啟程返回藏川。本尊倒也想看看,諸位将軍有何高招去對付那苗疆聖女和郭靖黃蓉!”
忽必烈心中一震,雖然他與孔雀明王此前多有龃龉,但也知道孔雀明王不但武功高超智計絕倫,在蒙古軍中更是威望甚高,在蒙古國上至大汗太後,下至士兵百姓,皆都将她敬若神明。若是她真的辭去第一國師之職,蒙古國便失了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一統江山的大業更不知何時能夠實現。是以忽必烈放低身段百般懇求,可孔雀明王仿若不聞,揮手示意衆徒弟就要離開帥帳。
“不許你們欺負我的師尊!”
隻聽一聲稚嫩的叫喊,帳簾掀開,一個嬌小玲珑的女娃娃闖了進來。這女孩約有四五歲左右,穿着蒙古傳統的服侍,頭上戴着一串精美絕倫的巴珠,雪白的臉蛋粉雕玉琢,兩顆琉璃般的黑眼珠透着一股英氣。赤着雙足小跑過來,張開雙臂護在孔雀明王與諸位将領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