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燈光不斷閃爍,女孩背後的影子像是擴散的水痕一般,逐漸變大,變深,伴随着燈光,蠢蠢欲動着。
富江的嘴角往下一撇,露出了悲傷的神情:“那家夥用匕首破壞了月子的身體,還取走了她的心髒。”
“月子那麼好,還是被那家夥騙到佐伯家來的,怎麼能讓她就這麼死掉呢?”
說着,她又表情一變,嘴角微微上揚。
“所以我啊,完完整整地幫她補好了,不管是心髒還是那個傷口。”
小泉淩啞口無言。
并不是沒見過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此時此刻,象征日常的,虛假的薄膜卻被富江親手撕開了。
曾經那隐隐約約的不安感,如今轉變為了另一種感覺。
——強烈的危機感。
然而被那不安的怪影籠罩,被面帶笑容的女孩注視着,小泉淩知道,自己已經無法逃脫。
他隻能站在原地,在富江的注視下,幹巴巴地開口道。
“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要不是因為嚴重的燒傷将他的汗腺破壞殆盡,現在,冷汗恐怕已經早早浸濕衣服了吧。
富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歪了歪頭:“叔叔,其實你很讨厭我吧?畢竟,你被姐姐搞成了這副樣子。”
“你——”
“我知道哦。”沒等對方回答,女孩又道。“每次看着我的臉,叔叔身上就會散發出很好聞的味道。”
是惡意,是怨恨,是仇恨得到宣洩的,扭曲又醇厚的情感。
“你憎恨着姐姐。”
小泉淩的手指動了動:“……是又如何?”
他渾身僵硬,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
“那個女人,如果不是因為那女人,我根本不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一提起川上富江,那股被壓抑在心底的,濃烈的恨意便會不斷地翻湧。
“但我也知道,那女人根本死不了,同樣經曆了大火,她卻可以繼續換張臉逍遙自在,而我——!”
他伸出手,狠狠抓着自己凹凸不平的臉。
“而我變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什麼都失去了!我怎麼可能不恨?怎麼可能?!我巴不得那女人下無間地獄,永遠痛苦下去!”
富江隻是安靜地笑着,看着男人。看他像是爆發般地宣洩着自己的感情,感受着那股像是岩漿一般熾熱的恨意。
一時間,屋内隻剩下了小泉淩喘着粗氣的聲音。
“隻有這些了嗎?”
男人的嘴唇歪曲了一下:“什麼意思?”
自從失蹤歸來,富江的行為舉止就變得很奇怪,這讓小泉淩心生警惕。
最初他針對川上富江的複仇其實很簡單。
那女人不老不死,即使被殺,傷口也會愈合。若是被分屍,則會像是軟體動物一般直接分裂出多個人。
小泉淩去了很多地方,最終取得了富江的血液,将這些血液分到了不同的嬰孩體内,讓她們變成了新的川上富江。
他要看到這個不老不死,最在乎自己的美貌,自私又惡毒的女人緩緩老去卻又毫無辦法的樣子。
這不是個聰明辦法,甚至很花時間。但這确實他作為一個普通人類能想出的,管用的法子。
但這個時候,“祂”出現了。
雖說是川上富江自己玩火自焚,召喚出的超自然存在。但“祂”卻從另一個方面,實現了他和保子的願望。
“祂”取代了富江。
那絕頂的美貌,受人矚目的人生,全都被“祂”奪走了。
一想到真正的川上富江還在“祂”體内,看着自己的人生,美貌,所有的東西都被竊取,狂怒卻又毫無辦法的樣子。被大火灼燒,直到現在也會隐隐作痛的舊傷都會舒服很多。
但複仇的快///感之後,逐漸冷靜的大腦中,理性卻又在提醒他。
為了報複富江,求助于新的超自然之力,無異于與虎謀皮。
“祂”并不像表現得那般一樣,是個無害的東西。
富江緩緩地動了。
“複仇是你最大的願望,但其實,你心裡還藏着别的東西。”
她走到小泉淩的身邊,看着這個消瘦而高挑的男人,伸出手,撫摸着他漆黑的外套。
“我知道的,叔叔,我全都知道。”
話音剛落,男人便往後退了一步。富江的手指也離開了他的衣服。
她并沒有感到不愉快,隻是微微仰頭,笑吟吟地看着男人:“我不是幫叔叔實現了願望嗎?”
是的,雖然每次看到她的臉,她的淩叔叔身上就會飄散着濃重的恨意。但其中,還夾雜着另一種奇妙的味道。
“為什麼,這麼害怕我呀?”
恐懼的味道。
男人憎恨川上富江。
卻對她充滿恐懼。
為什麼?
“我實現了你的願望,也做了個乖孩子,為什麼還是怕我呢?”
她不理解。
“告訴我呀,叔叔。”
她腳下的影子不斷擴散着,蔓延到牆面上,變成了詭異的,不斷蠕動着的什麼東西。
“……因為我們是不一樣的。”
小泉淩的嗓音聽上去像是在沙漠中旅行的,缺水的旅人一般,喑啞得像是被沙礫磨過
“人類總是對未知懷有恐懼,就是這麼簡單。”
說出這句答案的瞬間,攀附在牆面上詭異的影子消失了,玄關不斷閃爍的燈也恢複了正常。
那種冰冷的,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減輕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