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
“下來。”
“下來........”
一道陰凄的女聲貼耳輕語,暮氣沉沉,似被九幽伸出一隻慘白的手抓住,寒意從耳窩蔓延至全身。
江伊醒的時候,仍坐在沙地裡,她發瘋時做得手電吉利服攤在一旁。火堆在身旁哔啵作響,嘿嘿立在她的腳邊警戒,肩膀被蠻三攬在懷裡。
蠻三沒發現她醒了,眼緊盯着前方的衆人,攝制組的,蘇難手下的,吳邪那方的,吵吵嚷嚷擠成一團,中間站了兩個人。
吳邪和四仁各據一方,兩向對峙。
兩人的衣裳略顯淩亂,應當是動過手。四仁沒讨到好,他的外套都掉成斜肩的了。
饒是有些狼狽,也不妨礙他端出兇狠猖狂的氣勢,手臂高高擡起,從上往下,空戳着對面的吳邪罵,手快插人鼻孔裡了。
“姓關的,你特麼什麼意思!大庭觀衆之下抱着我妹子在地上打滾,幹什麼呢,蘸料呢!”
他的成語水平依舊穩定。
吳邪偏了下頭,避開他鋼管般的手。
“我說過了,誤會而已。”
他解釋過了,但對他暗藏敵意的四仁不信,他也懶得費口舌第二次。
“誤會!”四仁聲音陡然拔高,如打鳴公雞。
“上次你抓她手是誤會,這次都抱上了還是誤會!你幹脆叫‘關于我都是誤會’得了!”
“我妹子現在被你吓暈了,你特麼的今天要是不拿個說法出來。”
他冷笑一聲,從牙中呲出火花。
“老子崩了你信不信!”
說着,從腰側一拔,一把純手作全手動的手木倉對準吳邪的腦袋。
眼珠平移,吳邪瞟了眼他的純肉手木倉。
“那就請便。”
他可不是被吓大的。真木倉都見過了,難道還怕他一把真“手木倉”嗎?
況且,他又不是沒看出這個五仁的故意挑釁和攪亂。
一句“那就請便”果然給了四仁更好的發作機會,眼見他大口一張,将“手木倉”插回腰側,就要從背後掏出真家夥。
這時,人群中忽有人将話題引到小he,說她是不是也像之前的人一樣發狂了,要不要趁她沒醒趕緊綁起來,免得傷人。
四仁立馬調轉了槍口,兇戾的眼橫掃過去。
“你他麼敢綁她一個試試,老子讓你嘴永遠開不了口。”
那人當即噤聲,不再說話。
蘇難:“她不是發狂,和平時反差那麼大,還不可疑嗎?這麼緊張的時候,我們都該謹慎點。”
江伊平時僞裝的皮相小he本就是個怯弱的人,加上這兩天她又不怎麼出帳篷,無形又給人一種内向膽小的感覺。
可今晚上,怯懦的人行徑大膽地沖出帳篷,搖鈴打鼓,扯旗放炮,在衆人眼下來了出旋轉的閃耀燈球秀。怎麼看怎麼不合理,也不怪他們覺得她發狂了。
四仁搶先一步将炮火對準吳邪也正是想到了這點。
“你覺得呢,關大老爺,”蘇難側首,“該怎麼處理?”
吳邪面色平靜,吐出的話卻是和四仁在統一戰線。
“她的行為是有些反常,但和菜頭王導他們都不一樣,她并沒有出現攻擊行為,所以不能輕易下結論。”
四仁:“就是,我妹子今晚上心情好,讓你們看了場燈光秀,你們還得和她說謝謝呢。”
他胡攪蠻纏,混淆黑白是很有一套的。
蘇難也沒想到這針鋒相對的兩人忽然成了隊友,站在她對面。是客觀,還是别的什麼原因.......她看向人群之後的江伊,卻發現人不見蹤影。
與此同時,火堆邊傳來動靜,身旁的四仁大喊。
“小he,你在幹什麼!”
衆人齊齊往後看,話題中心的江伊不知何時醒了,正跪倒在火堆前,雙手一揮,徒手掃開燃燒的木棍,連衣服起火都不管,兩隻手插進滾燙灰黑的地裡就開始刨坑,沙土飛揚。
像隻瘋狂的土撥鼠,但畫面又透着一股詭異的驚悚。
她速度快得蠻三都沒抓住,見她衣服起火,趕緊用沙往她手臂上扔。
“小he,停下,小he!”
嘿嘿也第一時間跑過來咬住江伊的後衣擺,腦袋後仰,努力将她往後拉。
衣服拉長變細幾近斷裂,江伊紋絲不動,眼睛直勾勾盯着地,雙手一刻不停猶如兩台小型挖土機,一坨一坨的黃沙被扒開,兩側很快壘起兩個小沙堆。
整個人的狀态已經瘋魔了。
黎簇先前站在外圍,江伊往火堆撲的時候,他還攔了一下,結果被無情掀開一屁股坐進地裡。
現下看着挖沙的江伊,覺得她不是發狂,應該是中邪了。
“小he,小he!”
四仁蠻橫地扒開一層一層的人,着急往事發中心趕。剛鑽出人群,身側忽冒出一個黑影将他擠開,快速奔向火堆。
嘿,是吳邪。
吳邪趕到時,蠻三和嘿嘿一人一狗同時扯住江伊的衣服往後拔,力度肉眼可見,都沒能制止住她,人形挖土機倒騰得飛快。
蠻三很冒犯地想,他覺得自己此刻身處農田,腳踩牛爬犁正在犁地,而自家老大就是那頭倔牛。
他的手都快脫臼了,整個人仰倒在沙地裡,咬牙崩潰道。
“小he,收手吧——”
嘿嘿跟着嗚嗚了兩聲,狗嘴不敢松。
“小河,小河!”
吳邪跪在江伊對面,雙手緊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快埋進沙坑的身體扳正,黑眸強硬地和她有些渙散的眼睛對視。
“小河,冷靜!”
江伊停住了,眼睫眨了眨,似乎恢複了一絲清醒。
看清眼前的人是吳邪,蓦地,她眸中湧出無盡的殺意和恨,深入骨髓,望而生寒。
這濃烈的恨令吳邪心頭一驚,她的恨從何而來?
而不等詢問,她的眼睛再次失焦,仿佛被什麼東西蠱惑,迅速低下頭去,兩手成爪抓地,憤力挖沙。
那動作讓人很眼熟,有點像嘿嘿刨土埋骨頭的時候。
眼前瞬間沙塵彌漫,吳邪看她挖着挖着,又突然将耳朵貼到沙坑底,像是在聽什麼,然後繼續挖。
“小河,你聽到了什麼是嗎?”
她起先不理,多喊幾次後,把她弄煩了,從沙坑探出頭來,瞪了他一眼。
見她願意溝通,吳邪趁熱打鐵道。
“小河,你聽到什麼了?”
四仁本來想把江伊直接帶回帳篷,見她竟然和吳邪聊起來,就沒輕舉妄動。
江伊的表情很不耐煩吳邪,但她一挖沙子,吳邪就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推上來,她煩極了,隻能闆着臉比劃。
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又拍了拍地面,伸出一根手指朝下,指着挖出的沙坑,再次用力往下。
其他人也圍過來了,看她這一通比劃,滿頭霧水。
“她什麼意思啊?”
蠻三有些不确定,“她,想挖坑下去?”
自老大喉嚨受傷後,他們大多靠電話手表打字交流。
至于她的那套啞語,完全不在系統裡,自成一派,正規啞語他們尚且看不懂,更何況她的野路子了。
四仁有不同的見解,“她說沙子在叫。”
蠻三看了他一眼,“确實有傻(沙)子在叫。”
吳邪卻凝住眉頭,給出一個更加詳細的結論。
“她說,聽到沙子下面有人叫她下去。”
旁邊有人和他說出同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