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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會選擇與我同行嗎?
他會的,這次我比誰都笃定這一點。
——這可是難得的……甚至千百年才會遇上一次的事件。
學者的好奇心,是最為強烈的驅動力。
我記得他說過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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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未來并不可怕,亦可謂尋常。
且來臨之前尚有一段平靜的時光,借此解決艾爾海森身上的隐患吧。
——由此,二人的因果得以徹底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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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艾爾海森回到卧室裡,換了身輕便的衣裝,手持一沓文件回到客廳中。
“這是外出遊學的申請文件。”
“理由就用《雷穆利亞文明古樂章及其興亡史的探讨與研究》。”
“知論派與因論派合作完成課題本就常見。何況眼下局勢大清洗,對應的遊學申請也有不少。”
咦?這是在酒館裡說好的申請資料嗎?
我都快忘記這件事情了……
但重點不在這。
“艾爾海森……我記得你說過,你主張研究的獨立自主?”
這還是他與室友最初對話時,我無意間記下的言論。
所以一直沒有向他求助過苦惱的論文,也沒有向他讨教過相關的課題經驗。
“提交上去的話,我們是真的要合作完成的哦?”
我歪過腦袋,仰視着站在身邊遞來文書的艾爾海森。
暗面裡,他的眼睛幽邃如墨綠的湖底,隻有那點紅光灼人心神。昏黃的光暈在面頰上映出分明的曲線,我看到他的瞳孔對上了我的視線,正如機械鎖定目标時的關注。
可燈光下,他的眼神又自若如尋常,帶着點點笑意,柔和到眉尾都略有弧度。
他落座,聞言發出一聲輕笑,分不出其中意味,大抵不是嗤笑。語尾上揚,語調輕緩,我有些熟悉這樣的語氣。
“呵,這種話倒是記得格外清楚。”
“合作課題,就不存在分工上的獨立與自主?”
“我也曾與人合作過,不至于你用這樣狹隘的眼光看待我吧?”
“唔……所以……我們真的把那位等在層岩巨淵的家夥鴿了啊?”我思維發散。
好不容易打聽到後續的行程,好不容易才記得提前做好準備,結果卻……
哇,我都要覺得祂可憐了。
“鴿?怎麼會呢。隻是時間尚未決定,僅此而已。”
雖然是新詞,但艾爾海森立刻理解了其中含義,并指出個中要點。
——文化人就是不一樣,找借口都這麼從容不迫,這麼有道理。
我在心裡給他鼓掌。
“我記得明天是納西妲公開宣告,判讀大賢者一衆罪行的公告大會。空和派蒙也找過我,說會後要舉辦聚會。你應該也收到邀請了吧?”
“确實。”
“……不過我并不是為了拯救神明而行動,隻是個人需求恰巧遇上了合适的時機。”
“要是你感興趣,那就去一趟,晚些再去楓丹也不遲。”
艾爾海森單手持書,慢悠悠的翻頁,倒是話題沒有錯過一個。
我靠在沙發面上,将披在肩上的大衣挪至身前,充當擋風物。
皂角的氣味,混雜着久經日曬後的溫暖,光是貼在面前就有昏昏欲睡的催眠感。
——難以想象艾爾海森能有這樣的意志力,面對這樣充滿睡神誘惑的催眠物,依舊能毫不動搖地繼續工作。
——不,我又沒見過他工作的樣子,不能确信他沒有摸魚。
我思維發散,也不知道後續又和艾爾海森聊了什麼。倒是他一直有回應,一來一回的問答讓我很快生出困意、陷入睡眠。
這何嘗不是一種睡前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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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本身……隻是外出散步,飯後消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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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雙人床上醒來,周圍物什的氣息帶着幾分熟悉,不記得這是從何而來的親切感,并不排斥。
灰色短發的青年倚在門柱上,青綠的眼睛映着虹光,流光溢彩。
他眉眼舒展,發絲垂落于額前,纖長的睫毛在眨眼間升落,無端透着幾分倦意。
鼻梁高挺,他淺色的唇瓣微抿,又擡手扯松襯衣間的領帶,連帶着胸口的紐扣被牽連,漏出胸膛的弧度。
“……”
我抓住手邊的薄毯,盯着他的面容,陷入了沉默。
你誰?
“走吧。不是要去開會嗎?早餐放在桌上了,一會我去開車。”
他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衣裝是否齊整,或是早已習慣我的打量。
他走近我,娴熟地牽手領路,将我帶到了餐桌前。
桌上的瓷瓶内插着永生花。
現代化的居所裡,色調深淺不一,偶爾的亮色裝飾與擺放格外順眼,完美符合自己的愛好。像是兩個人的風格整合在一塊,協調感與簡潔感并行。
臨窗時,能向下望到車水馬龍的街道。喧嚣聲是聽不見的,因為這個居所過于高了,似是要沒入雲端。
灰蒙的天空裡,雲幕堆積,欲要向下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