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燭台燃着光亮,昏黃、溫暖,模糊了邊界。
他特意沒有選擇開啟台燈,因為那樣的光線過于銳利,會打擾床上安靜睡眠的同行者。
打擾……
他下意識搓撚指腹,似是在回憶手指替她梳攏發絲時的觸感。
放在過去,他隻會覺得荒謬可笑,這樣的親近舉動他連夢裡都不會去假設。
偏偏事情發展的自然又順利,像是樹木天生需要水流,飛鳥天生需要蒼穹。符合規律,甚至無人詫異與質疑,仿佛理所當然。
并非激烈如水火,而是兩條支流相彙,泾渭分明,又一道湧入海洋。
來處不一,卻同歸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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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将他視作冰冷理性的機器,純粹依從邏輯行動。
在工作上隻按規章制度辦公,不認同人情禮數,不接受賄賂讨好。
拒絕無效的社交往來,隻保持最低限度的交流,不理會外界的風評與議論。
——說白了,不過是過濾去不必要的信息,做一個遊離社會交際邊緣的觀察者。
高攻擊性?刻薄直接?
那是點明了他們的弱點,不留委婉的餘地,刺激他們僅有的尊嚴,僅此而已。
作為一個站在客觀立場觀察世界的人,他能輕易地分辨出虛情假意,利益互換,言論深意。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史書上早已有過論調,但誰能真正吸取教訓,認為自己不會掉入同樣的漩渦?
他隻是用言論作劍,撕開那些僞善、朦胧的遮蔽,點出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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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尖在紙面上劃下長痕。
所以,那些非理性的社會觀察樣本才彌足珍貴。
用社會普遍的定義,他們是他的朋友。
那麼,琥珀石呢?
機緣巧合?好奇心驅使?社會調研?系統強迫?
剖開所有的虛假,直指核心的是……
——不,還不夠。
——這點程度還不夠鋪墊走向真相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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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怎麼交流,但她能理解我的意圖。
我們不怎麼争論,但我能覺察她的想法。
——是她太過簡單易懂,才會讓我輕易從她的眼眸、呼吸、動作中預測她的行動。
她是個輕盈的人,思緒遊離,想法大多不切實際,偏偏選擇都是穩重保守,避開了最可能造就傷害的方向。
一個最不自由的人,在對一個随時能離開的人說……我尊重你的自由意志?
可笑。
系統從未束縛過艾爾海森。
是艾爾海森自己選擇了觀察系統,才有了這一路的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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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來,她才是那個最不動聲色的捕食者。
織好蛛網,靜候獵物上鈎。
天真,無辜,赤誠,都是僞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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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觀察者,她更為笨拙,也更明白笨拙能隐藏多少陰翳。
她至始至終都在學習艾爾海森,他是獵物?還是說……她才是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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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海森離開桌面,唯有一句留言靜止在紙頁上,力透紙背。
【心魔不足為懼。】
——來吧,看看這句話,又能引申出多少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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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海森不可否認他在興奮的事實。
冷水拍打着面頰,卻仍舊無法改變血液流速加快帶起的眼尾紅暈。
在鏡面之前,他的瞳孔趨近豎線,亦如捕獵本能開啟時的進攻者。
他忍不住發出短促的喘息,笑意拉扯着嘴角上揚,手掌拂過面頰的那一刻,好似曾經的瘋狂再一次灌入身軀,猩紅的銳芒轉瞬即逝。
這場狩獵遊戲,還能拉長到什麼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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