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張樂增叫他。
張樂增看着不拘小節,實際上不像左肅那般随意,他是相當講究規矩的,私下裡如何喚祁憫暫且不論,若是當着其他人面,永遠是這個恭謹的稱呼。
“殿下,您為何?”
“家國危亡,皇帝無道,殿下……”
“可以了。”祁憫制止張樂增接着說下去。
雨水沖刷着大地和城牆,祁憫轉身朝牆内走去。
“這是曾祖的承諾。”祁憫說,“也是我親口應下的。”
承諾這兩個字對祁憫來說勾起來的回憶沒有一件和美好搭邊。
祁憫自那時起便讨厭承諾,承諾對他來說與其說是對方在尋求一個答案,不如說隻是在威脅他罷了。
可季識青剛才的話不像是逼迫他,像是……
相愛之人的懇求。
祁憫感覺自己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不會離開你。”反應過來的時候,祁憫已經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季識青那雙漂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不會離開的,你放心便好。”祁憫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并沒有打算耍無賴收回,或者是隻拿這話當成了眼下随便做出的應付。
祁憫重複了一遍這個承諾,這次并非不受控制,下意識的行為。他看着季識青的眼睛,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得認真至極。
季識青緊繃着的神經乍放松下來,後知後覺才有些不好意思,隻能用埋頭吃東西來緩解尴尬。
祁憫覺得有趣,目光中都浸了笑意,“還沒有問過,你今年有多大?”
“24,怎麼了?”
“較我大四歲,怎麼還如同孩子般别扭。”祁憫難得開了句玩笑。
這話一出季識青耳尖都有些泛紅,“哪有。”
“……我騙過你的。”季識青突然說。
話題轉換得太快,祁憫一時間沒跟上季識青的思路。
“做飯。”季識青低頭撥弄着勺子,聲音也有些悶悶的,“我會做飯不是因為蹭了顧羲和的課。”
“我小時候,被家裡人綁架過。”季識青平靜得像是在說别人的事情,“七歲那年,和我哥去公園,他先離開去給我買冰淇淋,回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被那些人綁走了,他們把我關在平日裡沒人去的莊園,又不敢真的把我餓死,就會找人不定期丢過來一些吃的。”
“久而久之自然就學會了。”季識青說,“抱歉,我會做飯不是像我和你說過的那樣美好的原因。”
祁憫輕輕握住季識青伸出來的那隻手。
“怎麼這般可憐啊。”他說。
“所以不要離開我,好嗎?”
“不會的,請安心。”祁憫又将諾言重複了一遍,遠比幾千年前的那次甘心情願。
明明這火鍋和往常所吃的沒什麼區别,季識青卻覺得這尋常的東西真的成了珍馐。
吃過後,盡管老闆娘百般推拒季識青結賬,但季識青還是趁着他們夫妻倆不注意抽了幾張現金壓到收銀台上。
藏書館離這邊不遠,兩人沒打算開車,沿着街邊走便可。
祁憫:“人們為何都朝着地下去?”
季識青:“哦,下面有一個地下商場,東西齊全,價格合适,近些年蠻火。”
祁憫訝然:“市井竟置于九幽之下,莫非如今生意人不在乎陰陽倒錯?”
“現在鮮有陰陽倒錯這個說法,不過其他風水之類關注的人倒是不少,我祖父就信奉這個,在老宅門口種了不少桂花樹,專門去拍賣會得來一塊黃水晶,安放在廚房西北角化解火氣,還有……你瞧那個建築,大門前擺了泰山石。”
“是為了擋煞?”祁憫也聽過這個說法。
“差不多吧。”
過了這個門口擺泰山石的建築便是巍州藏書館。
雖然名字冠了“巍州”二字,但其實這座藏書館是私人性質,是早些年季家人組織建設的,因為和巍州政府關系密切,所以承接收藏一些重要文書資料的工作,也就用了“巍州藏書館”的名頭,頻頻登上國内各大雜志報道,幾乎沒人不知道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