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憫遲疑了一下,還是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揉了揉季識青腦袋,季識青人長得是淩厲的俊美,可頭發卻有些柔軟,摸起來手感甚佳,祁憫沒忍住多揉了兩下。
“我不大會安慰人。”祁憫說,“但就像剛才吃暖鍋時我同你提到的,我的承諾無論何時都會作數,如果你還是不安,我任何時候都不會介意多說幾遍,所以……可以随時同我提起。”
“……”季識青目光緊緊鎖着祁憫,良久才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他知道,這種好友之間常用的道謝的語氣,會無形之中把兩人的關系朝着與季識青所預想的那條路上跑偏。
按照季識青原本的計劃,碰到這種祁憫在無限縱容他的情況,他應該緊緊抱上去,黏糊着同他撒嬌——畢竟祁憫這種直男往往最吃這一套。
前段時間季識青讀過一本書裡面有一句蠻有趣的話:
“勾引第一步,抛棄人性,基本來說是三種套路:變成貓,變成老虎,變成被雨淋濕的小狗。”
季識青知道祁憫不大可能會喜歡人“變成貓”“變成老虎”,所以決定直接進行第三步,索性第三步是季識青的專長,甚至不需要進修,季識青無師自通,一張口便是這門“課程”的教授級别。
但這下似乎有些玩脫了,季識青意識到,比起所謂的攻略進度,他更不想讓祁憫露出那種難過的表情,所以方才既鬼使神差又理所當然地說了一句:“謝謝。”
“陪我去看看其他藏品,方才打眼一看,倒是有幾樣熟悉的東西。”
雖然雍周常常被連在一起稱呼,但畢竟雍的曆史長了周幾倍有餘,這座雍周館中還是以雍的器物為主,隻寥寥幾樣周國的。
祁憫不怎麼關注這國别,每一樣都仔細端詳良久,目光時而聚焦到器物本身,時而挪到下方印着該物介紹的牌子上,偶有辨不清的字便偏頭輕聲尋問身側心猿意馬的季識青。
青銅神樹枝頭栖數鳥,每一隻鳥眼都鑲嵌着綠松石;鲛绡扇子,透着光可以看到深海景象:饕餮紋金鼎,鼎身镌刻着祭祀的銘文……
“這其後便是藏書之處?”祁憫擡頭看向挂着的牌子。
“嗯,進去看看。”季識青推開門。
所藏之書并沒有季識青想象中多,畢竟能從雍周那時流傳下來的本就稀少,就連後世之人抄錄的版本都算在裡面其實也沒有多少,這個藏館中所保有的數量已然在國内首屈一指。
“這可以拿起來嗎?”祁憫謹慎地問道。
“可以,這些書頁因為經過了當今最先進保存技術的加持,并不會太過于易碎。”季識青說。
祁憫呼吸放輕,拿起了其中一本。
“有感覺嗎?”
祁憫語氣有些許遲疑,認真感悟了一番才知道:“神閑氣靜,似是山水清音,雨天靜室,閑适之趣撲面而來。”
季識青瞥到書名問:“是你曾祖父的作品?”
“是,這一本曾經是保留在我們舊府上的書庫中,後來我受命赴京,恐書冊于輾轉之中損毀,便未曾将其帶上,而是留在了舊府,想着日後回來再另尋良處保管。”
祁憫話中未盡之意季識青明白。
自匆忙應诏赴京後,祁憫便再也沒能得以返回故鄉。
祁憫小心放下書冊,剛想要下意識撫起袖子去拿稍遠的一本書冊,就意識到如今他的穿着早已不是舊時那種寬袍廣袖,有些促狹,抿起嘴笑了笑。
“我來幫你拿。”季識青問,“是要哪一本?”
“我瞧着那似乎著着先生的名字?”祁憫虛指了一下。
順着祁憫目光,季識青果然看到一本署着梁有鶴名字的書冊,“這本是《舊夢閑評》,你曾見過?”
“嗯,曾見先生閑暇之餘寫過幾筆,當時隻以為是随筆寫下的小記,沒想到先生真的将這些記成了一本完整的冊子。”
祁憫接過書冊,先是以左手輕撫封頁,良久,輕輕颦了下眉。
“哪裡奇怪?”季識青問道。
“這書冊的情感似是過于洶湧,喜悅,悲憤都甚是張揚,隻覺或卧雪眠雲或投筆裂眦,讓人略有不适。”
“那便先不看這本,或者我給你舉着,你隻瞧着便好。”季識青有了之前祁憫摸弓弩受到刺激過大直接入院的“慘烈先例”,立刻警覺起來。
祁憫被季識青這副緊張模樣逗笑,“無妨,這回不比先前,我心中自有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