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柴房的破窗漏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江心月蹲在牆角,手裡握着石臼,正搗着幾塊發了芽的木薯。紫色的汁水順着陶缽邊沿往下淌,在月光下泛着奇異的光澤。
“這顔色倒是特别。”江心月輕聲自語,順手抹了點汁水在手背上。
方才劈柴時不小心劃了道口子,這會兒正火辣辣地疼。
“咦?”她驚訝地發現,手上的刺痛感竟然減輕了不少。正想仔細查看,柴房的門突然被人踹開。
“大半夜的,你讓人傳話叫我來,最好是有要緊事。”趙浩廣提着燈籠闖進來,臉上寫滿不耐煩。
燈籠的光照得他眼下的青影格外明顯,顯然也是被從睡夢中叫醒的。
江心月站起身,拍了拍裙角沾上的木薯渣:“趙會長,我想跟您做個交易。”
“哦?”趙浩廣挑了挑眉,燈籠的光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你一個燒火丫頭,能跟我做什麼交易?”
“我把炒茶的法子教給您,”江心月直視着他的眼睛,聲音不卑不亢,“您給我茶博士的名号。”
趙浩廣摸着下巴上的胡須,若有所思:“昨日在鶴鳴堂,那麼多雙眼睛看着你被拖下去。要是突然讓你當茶博士,怕是說不過去。”
“我那日炒的茶,茶香四溢,茶色金黃,”江心月早有準備,語氣堅定,“按規矩該評為一等。我憑本事考茶博士,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趙浩廣在狹小的柴房裡踱了幾步,燈籠的光影在斑駁的牆面上晃動。
他忽然停下,盯着牆角搗了一半的木薯:“你這是在做什麼?”
“做些小玩意兒。”江心月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身子,擋住趙浩廣的視線,“趙會長考慮得如何?”
“倒也是個法子。”趙浩廣的目光重新回到江心月臉上,“不過......”他故意拖長了音調,“你當真願意把炒茶的法子交出來?”
“明日一早,”江心月直視着他,“您把茶博士的令牌給我,我就把炒茶的法子一字不落地告訴您。”
柴房裡一時安靜下來,隻有燈籠裡的蠟燭偶爾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趙浩廣盯着江心月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好,就這麼說定了。”
他轉身往門外走,又回頭補了一句,“但願你别耍什麼花樣。”
等趙浩廣的腳步聲遠去,江心月長舒一口氣,重新蹲下來搗木薯。
等趙浩廣的腳步聲徹底遠去,江心月才長舒一口氣,重新蹲下來繼續搗木薯。
她的手有些發抖,但眼神卻格外堅定。
她知道,這隻是第一步。
明天拿到茶博士的名号後,她才能真正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
天剛蒙蒙亮,江心月就急匆匆地往雲來茶館趕。晨露打濕了她的布鞋,但她顧不上這些。
“趙會長,我來取茶博士的令牌。”江心月站在門外,聲音不大不小。
“進來吧。”
江心月推門進去,看見趙浩廣正在算賬,桌上放着一塊嶄新的茶博士令牌。
“拿去吧。”趙浩廣指了指令牌,“記住你答應的事。”
“多謝會長。”江心月拿起令牌,沉甸甸的,上面刻着“雲來茶館”四個字。她小心地揣進懷裡,“我這就去教他們炒茶。”
茶房裡,幾個學徒已經等着了。看見江心月進來,有人露出不屑的表情,有人則好奇地打量她。
“火候要掌握好。”江心月挽起袖子,抓起一把茶葉放進鐵鍋,“太旺容易糊,太小又出不來香味。”
她一邊翻炒一邊講解,手上的動作娴熟得像是做了十幾年。
茶葉在鍋裡發出輕微的噼啪聲,漸漸散發出獨特的香氣。
“看,茶葉開始變色了。”江心月指着鍋裡的茶葉,“這時候要加快翻炒的速度。”
一個圓臉學徒湊過來:“江...江師傅,這和我們平時學的法子不一樣啊。”
“是不一樣。”江心月笑了笑,“這是新法子,炒出來的茶更香。”
她心裡清楚,這炭火炒茶雖然香,但太費工夫,根本不适合大批量生産。不過現在正好借這個機會,給自己晚上擺攤攢點本錢。
“你們誰來試試?”江心月讓開位置。
一個瘦高個學徒猶豫着上前,接過鏟子。他的手明顯有些發抖,茶葉差點翻出鍋外。
“别緊張。”江心月扶住他的手,“手腕要這樣轉,對,就是這樣。”
教了大半個時辰,江心月看着幾個學徒勉強掌握了基本手法,便擦了擦手:“今天就到這裡吧,你們多練習。”
走出茶房,江心月長舒一口氣。她摸了摸懷裡的令牌,又确認了一下藏在袖袋裡的茶葉包。
現在,她得趕緊回家準備晚上擺攤要用的東西。
路過集市時,她買了些新鮮的羊奶和蜂蜜。
想到晚上要嘗試的新配方,她的腳步不由得輕快起來。
雖然趙浩廣可能會找麻煩,但有了茶博士的身份,至少能讓她在夜市站穩腳跟。
回到家,江心月立刻忙活起來。
她把木薯搗碎,過濾出澱粉,又小心地取出珍藏的炭焙茶。
這些可都是她翻身的本錢,一點都不能浪費。
呆六娘捧着蜂蜜罐子,皺着眉頭湊近鍋邊聞了聞:“三娘,你這羊奶配茶葉,真能好喝嗎?”
“你等着瞧吧!”江心月手裡的木勺攪得飛快,鍋裡的羊奶和茶葉漸漸融合,飄出一股獨特的香氣。
她心裡已經在盤算,等還清了趙浩廣的債,一定要在他面前好好出口氣。
呆六娘又好奇地問:“你打算賣多少錢一碗啊?”
“我昨兒特意去夜市轉了一圈,”江心月用手比了個“五”,“差不多的飲品都賣五文錢。”
“呸!”陳嬸正好推門進來,手裡還拎着一籃子新鮮薄荷葉,“人家有名有号的鋪子才賣五文,你一個路邊攤也敢要這個價?”
她放下籃子,抓起地上的茶葉看了看:“就這種粗茶,你也敢賣五文?真當錢是大風刮來的?”
江心月攪動的手頓了頓。陳嬸說得對,她現在最需要的是打開市場。她想了想:“那就賣三文吧,先試試水。”
“這還差不多。”陳嬸的臉色緩和了些,一邊摘薄荷葉一邊說,“你呀,别光想着賺錢,先把名聲打出去再說。等客人認準了你的手藝,再漲價也不遲。”
“陳嬸說得是。”江心月連連點頭,手上的動作卻一點沒停。
她往鍋裡加了一勺蜂蜜,又撒了把陳嬸剛摘的薄荷葉。
呆六娘幫忙洗着碗勺,小聲問:“三娘,要不要我去借個推車?”
“不用,我昨天就跟王大爺說好了。”江心月嘗了嘗味道,又加了一小撮鹽,“他說可以把他的小推車借我們用。”
屋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江心月加快了動作,把煮好的羊奶茶過濾裝桶。
“六娘,幫我數數碗夠不夠。”江心月擦了擦手,“陳嬸,您看這味道還行嗎?”
陳嬸接過碗抿了一口,眉毛挑了挑:“嗯,有點意思。”
得到陳嬸的認可,江心月心裡踏實多了。
她麻利地收拾着東西,心裡既期待又忐忑。
今晚的夜市,将是她新生活的開始。
暮色漸沉,西市的燈籠一盞盞亮起來。江心月和呆六娘推着小車,在街角找了個位置。
車上那個大陶罐裡飄出陣陣奶香,混着茶香,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六娘,你來吆喝兩聲。”江心月支好攤子,擦了擦手。
呆六娘縮了縮脖子:“我...我不敢...”
“怕什麼,”江心月拍拍她的肩,“就喊‘來嘗嘗新煮的羊奶茶’。”
呆六娘絞着衣角,聲音細如蚊蚋:“來...來嘗嘗新煮的羊奶茶...”
江心月正要再鼓勵她,突然聽見一個洪亮的吆喝:“都來嘗嘗啊!新鮮煮的羊奶茶,三文錢一碗!”
兩人回頭,看見陳嬸叉着腰站在攤前,嗓門大得整條街都能聽見。她今天換了件幹淨的藍布衫,頭發梳得一絲不苟。
一個挑擔的貨郎抹着汗走過來:“這天熱得人嗓子冒煙,來一碗嘗嘗。”
“陳嬸?!”江心月又驚又喜。
“愣着幹什麼?”陳嬸瞪她一眼,“趕緊給客人舀茶!”
呆六娘怯生生地問:“陳嬸,您怎麼......”
“路過。”陳嬸闆着臉,卻悄悄朝她眨眨眼,“看你們這笨手笨腳的樣兒,急死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