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籌官當即敲鑼一下,“英國公夫人擊中三尺鑼,記三籌,英國公夫人共勝四籌,公主共勝三籌。線香燃盡,英國公夫人勝!”
蘇意歡呆呆看着木球擊中目标後,一路滾到地上,半晌緩不過神。
良久,
心裡頭一直反複的念想,終于化作一道确切的聲音念了出來。
她做到了。
她赢了。
蘇意歡眼睛不自覺便有些紅了,許是跑馬跑得太快,進了些細細的飛沙,可雙手卻莫名地變得很是沉重。
雖然此前蘇意歡從未有過人生不受控的煩惱,每次赢了馬球,隻管沒個正形地在場上肆意駕馬狂奔,倒是這幾個月來的兵荒馬亂,身不由己,叫她切身體會了被時局,被他人猜忌到處推搡的感覺,她才忽而覺着,有什麼事能憑自己做主的感覺,真好。
真好……
所以這沒來由的沉重并不令她厭煩,反而心安得過分。
她緩慢擡起手,看了看手裡的球杖,緊了緊拳頭。
青雲在此刻回了一下頭,似乎是想要邀功的意思。
蘇意歡眼裡含着淚花,笑着俯下身,“多謝你啊,青雲。”
——“蘇意歡!”
公孫月昭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蘇意歡心尖一顫,斂了笑意,起身回頭。
公孫月昭打馬上前。
有些出乎蘇意歡意料,她本以為公孫月昭是來找她麻煩了。
誰知看公孫月昭面上不見半點惱怒,仍是一副很驕傲的樣子。
唯一的區别,就是此時公孫月昭看向蘇意歡時,眼裡帶着的總算不是恨不得亂箭将她射死的憤恨。
公孫月昭停在蘇意歡身旁,很莫名地舉起球杖來。
蘇意歡見她這個動作,想到馬球比賽獲勝時,同隊隊員的慶賀方式。
眼下盯着公孫月昭的手,蘇意歡卻不敢确認,怕弄巧成拙。
“蘇意歡,你還算不賴。”
公孫月昭清脆的聲音在耳畔飄過。
蘇意歡微微怔愣,認真打量兩眼她的表情,右手才有力氣握緊球杖,仰起頭,與她的球杖輕輕碰了一下。
預備收回之時,公孫月昭突然将手中球杖用力與她回擊三下。
蘇意歡讷讷,沒有料想到公孫月昭會這麼做。
通常球杖重擊三下,代表為自己的隊友此局的表現表示非常欣賞。
蘇意歡的手僵住,将視線轉向公孫月昭,不巧卻正好瞧見公孫月昭因為發現她看過來,迅速下壓的唇邊笑意,一時有些意外,心髒像是變得輕巧,小小地飛騰了一下。
蘇意歡忽而覺得自己先前對于公孫月昭的認識還是太片面了。
公孫月昭此刻卻不想再過多逗留,丢下一句,“下次有機會再比試”,便騎馬離開了。
蘇意歡看着公孫月昭活潑熱烈得仿佛熾熱的太陽一般的身影。
像是一瞬被鋪撒開來的太陽光所照耀到,蘇意歡歪頭笑了起來。
場邊蕭妍君用力地朝蘇意歡揮手,宋可淳也驅馬上前,與她相視一笑。
“走吧。”蘇意歡道。
“好。”宋可淳笑笑。
……
蘇意歡趕到場邊時,憑欄而站的一衆女子們發出了不小的歡呼聲,蕭妍君跑上前來迎接蘇意歡,“嫂嫂,你真是太厲害了!”
蘇意歡朝她調皮地挑眉笑笑,“是啊,月昭公主方才還誇我來着呢。”
公孫月昭并未走遠,眼下聽到了聲響,側了點頭回來,隻是很快又撇回去了,随即一夾馬肚,加快速度跑遠了。
蕭妍君愣了一下,卻并不意外,整個嶽甯的貴家小姐沒人不知道公孫月昭的品性,由着她是得萬千寵愛于一身長大的,平日裡再驕縱不過,見得什麼不爽,從沒有忍着的道理,心地卻是純良的,雖然脾氣不小,但每次張牙舞爪想害什麼人,最後總是不了了之,草草收場。
也就是此次惹的人是公孫月昭的手帕交好友沈庭蘭,蕭妍君這一時半會才有些拿不準,為蘇意歡忐忑緊張。
蕭妍君先前甚至有些怕,就算蘇意歡赢了比賽,公孫月昭也還是不肯放過。
眼下看來,公孫月昭還是那個公孫月昭,哪怕有積怨,還是會無所掩飾地欣賞别人的能力。
蕭妍君松了口氣,同蘇意歡笑笑,又牽起下馬來的宋可淳的手,“還有,謝謝你啊,可淳。”
宋可淳平日一向是個沉悶溫吞的性子,此次她肯挺身而出,也頗令蕭妍君意外。
隻是先前宋可淳願意出馬的時候,蕭妍君反倒對她有些不信任,因為宋可淳往常是并不願意參加此等活動湊熱鬧的,一直都是躲得遠遠的。
為着這偏見,蕭妍君愧疚不已。
宋可淳卻沒放在心上,“能與你嫂嫂打這麼一場馬球,我也很是痛快,妍君你不必如此。”
蘇意歡見得兩人如此,想要翻身下馬來,同她們好好說話,誰承想,她剛擡起左腳,青雲卻突然渾身一震,下一刻發了瘋似的猛跑起來,拽的蘇意歡一個颠簸,險些沒擰着腰直接摔到地上,好在她拉緊了手裡的缰繩,身子一掀,落回了馬背上。
隻是眼下青雲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在馬球場内橫沖直撞地亂跑,一直想要将蘇意歡甩到地上。
方才那番折騰,便叫蘇意歡的腰有些傷着了,現下再被青雲這般折騰,蘇意歡疼得倒吸一口氣,臉都發白。
她努力穩着身子,不想在這時掉下馬去,被發了瘋的青雲實誠地踏幾腳,嘴裡大聲喊着青雲的名字,想要叫它冷靜下來,可是并不管用。
場邊,宋可淳和公孫月昭瞧見了,立時喊着她的名字駕馬朝這邊跑來。
馬師也出動了,同青雲打着手勢,嘴裡喊着些蘇意歡聽不懂的聲音。
青雲卻置若罔聞,一個勁地隻撒開腿亂跑。
公孫月昭的白馬很快追了上來,她伸出手,“蘇意歡,把手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