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緊張幹嗎?K-13又不是真要上戰場。這些模拟出來的東西連火種都沒有,隻是一幫空氣糊成的靶子。”
面對炸藥的質疑,照明終于停下了對監控中的K-13身影的注視。
“我沒有緊張。”照明正不爽着,張口就道,“管好你自己——不好意思,我又忘記你沒辦法做到這一點了。”
炸藥哼了一聲,面色不虞,卻沒有怎麼發作。
“就算你再伶牙俐齒也不會給你帶來什麼好處。再說了,你不會是舍不得K-13吧?”
照明沒吭聲。
炸藥自顧自地說下去,露出一個意有所指的□□:“我懂,我懂。你和K-13那麼親密……它外表看起來确實還挺像那麼回事的。所長肯定會留着它一條命的,好給你們倆之後火種融合,不然巨猙獰幼生體怎麼辦?”
照明慢悠悠地說:“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炸藥一愣。
照明用同情的眼光看着炸藥:“你這樣在意這點也很正常。不過沒必要這麼嫉妒。我相信即使是你,也會有找到火種伴侶的可能的。”
“啊?我才沒有嫉妒——”
照明淡淡地說,一副不相信的語氣:“不用解釋了,我明白。”
“你根本不明白啊!”炸藥急得跳腳,完全忘記了最開始打算羞辱照明的目的。
指令被遠程下達了。
主控台操作終端的指示燈閃爍了三次,意味着演習即将正式開始。
照明沒有繼續和炸藥瞎扯,思緒又飄回了不久之前。
當時,在黑騎士的全息投影消失後,金屬機械門徐徐滑開了;他們進入了内部。
黑騎士沒有刻意去隐瞞她和人類合作的事實,甚至有些引以為傲;不然他們在進入這個基地的時候,K-13也不會如此輕易地看到有人類的身影。
不過,房間裡面沒有任何正在操控實驗的人類。
房間空空如也,總體上和初級研究所的實驗室頗為類似,相關設施帶有人類的科技風格。主要控制台處,幾塊全息屏懸在半空,正在循環展示一份方案。
這個所謂的“模拟戰鬥演習”的運行邏輯,可以按照其字面的意思,被拆解為三個部分。
模拟的意思是,K-13将要面對的敵人并不是真實存在的個體。它們是由全息投影和戰術算法構成的迷惑人視覺的産物,沒有實體,也沒有自我意識。
然而,戰鬥卻是貨真價實的。
測試的地點是實體測試場,地形可以根據戰術算法随時變化;那些虛拟的敵人盡管本質是投影,但搭載了戰鬥指引系統,系統能夠借助測試場中内置的力場與武器,模拟出真正的攻擊效果。
換句話說:敵人縱然是虛假的,但他們會對以真身出戰的K-13造成真實的傷害。
至于演習,更準确的來說應該稱之為測試,因為演習并不會造成實際上的損害後果。
這是一場不在意實驗體之後狀況的高壓測試。
這很奇怪,連炸藥都能看清楚這點。照理說,如果黑騎士想要K-13活着和照明産生小火種,那就不應該如此不顧及K-13的安全。
K-13将要迎來三場戰鬥。
這三場戰鬥一場比一場更加艱難,條件更加匪夷所思,很有卡隆那邊的角鬥場之風,與之不同的是,角鬥往往至少還有表面上的“公平”可言。
據方案上寫,這三場戰鬥的目的是分别測試K-13作戰能力的三個不同方面,作戰的持久性、最高的戰力和戰術安排執行能力。
事已至此,照明除了寄希望于K-13的戰鬥能力足以應付這些之外,竟别無他法。
對于研究員來說,照明和炸藥确是不需要做什麼,或許隻要在K-13不服從、不再戰鬥的時候按下控制項圈的按鈕,以疼痛威脅她繼續戰鬥;
以及操控系統按照方案模拟出環境,這個系統對于他們來說,隻要簡單地學習即可上手。
但對于實驗體來說,可并不像黑騎士說的那樣“非常簡單”了。這場演習帶有某種實驗性質,已經非常接近實戰強度。
黑騎士沒有預留出給他們接風洗塵的時間;在照明和炸藥熟悉了系統和設備操作之後,這個演習就一刻不停地向前推進了。
那個人造機器人将K-13帶到了房間角落的一個裝置處。
K-13在它的指引下,站在規定的區域中。
當她站定後,一圈圓環狀的藍光在K-13腳下亮起,将實驗體和兩位研究員隔離開來。
照明走了過去,低聲囑咐道:“小心點。……一切都會沒事的。”
K-13沒有說話,沖她眨眨光學鏡,嘴角勾出一個輕淺的微笑。
不知道她是特意想讓照明寬心,還是真心覺得這一切的折磨都如同一場遊戲,不值得讓她懼怕。
随着裝置發出白光,K-13的身影被完全吞噬,在光影與電流交織的中心消失了。傳送裝置完成了它的使命。
而現在,K-13站在測試場地中央,頸部的合金項圈閃亮着,警戒着四周,像是一台被完美校準過的戰争兵器。
這個測試場有多重監控系統,不僅僅是場内的牆壁裡有一些監控點,還有靈活巡航拍攝的無人機,仿佛場内每一寸空氣都在被記錄。
測試場内的每一個角落、K-13戰鬥時的每一個動作,都會被來自不同角度的鏡頭捕捉下來,實時傳送至照明所在房間裡的主控台。
系統會根據戰鬥的關鍵程度,自動篩選出“最具價值”的畫面,在中央的全息屏上進行放大播放。
照明知道自己應該做的事。
她按下按鈕,炸藥雙重确認後,程序開始運行。
演習開始,測試場地的系統也随之啟動了。
沉睡的系統蘇醒了,如同被巨人握在手心把玩的積木,開始變幻出具體的景象來——
測試場的地形首先開始改變。K-13發現了空間的變化,她向前邁步,避免自己受到影響。
周圍本是一個碗形的牆壁緩緩下降、移動,原本充滿科技感的場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角蒼涼荒蕪的末日廢土。
随着模拟系統開始計算,投影開始沉入現實。
抽象的結構被物質包裹,軀體由下而上逐層成型,數據從視覺變為觸覺。你能聽見他們的腳步,能聞到他們武器散發出來的火藥味。
殘破的城市結構後面,出現了敵人們的身影。
敵人是一大群裝備精良的機械兵。并不是霸天虎制造出來的那種量産機,而應該是被人重新設計過。
照明此前從未在賽博坦或者任何地方看到過這款機械兵,不知道他們的戰力如何。
他們訓練有素地朝着K-13這邊前進着。
照明早就知道這是模拟出來的,卻還是感受到一種恍若實質的壓迫感。
K-13轉身飛縱而去,她矯健地攀援上大廈的廢墟,照明猜測她并不打算和敵人正面硬碰硬,而是先争取制高點慢慢擊破。
第一場戰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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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裡,各個監控點位傳來的影像在上面密布而規整地排列着。
在中間放大的畫面中,是K-13在廢墟間穿梭的身影。
K-13一次加速快跑後落地重擊,揚起的沖擊波将三個機械兵震翻出去。模拟的士兵被一擊貫穿,随即消散在空氣中。
留着紅色半長發的男人仰起頭,看着K-13一個閃身,擡手就撕裂了好幾個模拟出來的精銳戰士。
他靠在椅背上,翹着二郎腿,十指松散地交叉着。屏幕散發的光芒在他深色的虹膜中微弱地反射,他嘴角勾起一個饒有興味的笑來。
在他身後,黑騎士的投影浮現出來。
她走上前幾步,站在人類旁邊,雙臂交叉,低下頭雕,以觀察着實驗場中的情況。
他們兩人都沒有立即說話,然而房間的一角,有另一個人先沉不住氣了。
“它不夠聽話。如果是我來管理,我會植入直接控制模塊,省去那些冗餘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到結果的實驗。”
這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但長相就沒有紅發男人那樣正常而斯文了。
他露出在外的部分遍布凸起的傷疤,破損的皮肉下還有金屬管線,讓他看起來像是瘋狂科學家一次失敗嘗試的産物。
那個人造的機器人,在K-13被送入試驗場之後,就離開了照明所在的房間,來到了這裡。
他把手放在男人的輪椅上,緩緩地将他從角落裡推了出來。
此刻,人造機器人的腰間伸出了數條連接線,正和輪椅男人連接在一起,主要集中在他的上半身和頭腦部位。
剛剛輪椅男人說話并沒有張嘴,他的話是通過機器人的嘴“說”出來的。
人造機器人沒有思想,輪椅男人除了眨眼和思考之外無法動作,他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連接在一起,才變成了一個完整的個體。